假偶天成: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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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臣指点过他几回,他对臣甚是感念,后来去了陇定县做县令,还偶尔会写信给臣。”吕司业伏在地上道,“此事也是他的家人想方设法写信寄给了臣,告知了孔县令的死讯,臣才得知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堂堂一县之令,官职再小,那也是朝廷钦点的父母官,岂有无罪名、无公审、无批示就被斩首的道理?!”

    一时间,众多目光都汇聚在了立于金銮殿最前端的太子身上。

    而太子留给群臣的,只有一个岿然不动的背影。

    “吕卿,你人在京中,又非亲眼目睹,此话当真?”

    “当地那么多百姓看着,岂有不真的道理?若陛下质疑臣所言,立即派人去陇定县查一查,不就确定了?”

    “那他究竟是犯了何事,被何人斩首,又为何不让上报?”

    吕司业深吸一口气:“陛下,臣斗胆,这些问题,该问太子殿下才是!”

    金銮殿中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吹动了哪处的浮尘,让自己搅入这滩浑水。

    太子微微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望向皇帝。

    御座之上的人,是他的父亲,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些畏惧他。并非是父皇苛待了他什么,相反,他自幼丧母,能当上太子,全靠父皇钦定。父皇毕竟是皇帝,待他虽不像普通百姓家的父子那般亲厚,但却是实打实地将他当继承人培养,给他找最好的太傅,让他观摩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可他始终觉得,父皇过于严肃,叫他不敢亲近。再加上父皇功绩卓越,他只有仰望的份,唯有默默努力,才能勉强追上父亲的脚步。

    他昨日主动向父皇坦诚了陇定县县令之事,便是已做好了受惩的准备。果然,父皇听罢,沉默了许久,道:“你可知,擅自杀害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儿臣自知所行有违律法,父皇若要降罪于儿臣,儿臣心甘情愿。”他跪在地上道,“但,即使重来一次,儿臣还是会如此选择。”

    皇帝拍案而起:“愚蠢!杀了此人,只能解一时之困,短暂安抚百姓情绪!但纵然杀了他,也变不出现成的粮食赈灾,反倒有可能让此案失去线索,无法追究!朕且问你,你说那县令借赈灾之机,中饱私囊,但你可有想过,他为何不用沙子石子填充粮袋,反倒用发霉的种子填充?如此大量的霉种,难道像沙石一样随处可得?还是说他一个县令,平日里有收集霉种的爱好?”

    太子沉默地低下了头。

    孔宗林是康王的人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皇帝。孔宗林是吕司业的门生,不是秘密,但吕司业是康王的人这件事,却是当初卫云章查出来,密呈于他的。如此一来,他若是向皇帝揭发此事是康王主使,一来并无切实证据,反倒显得他有心加害兄弟,二来,他无法解释自己是从何得知此事。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任由皇帝骂了一顿,但,出乎他预料的是,皇帝只罚了他的俸,除此之外,并未再多做什么。

    他想,也许是要等明日早朝再说。毕竟死了个县令这种事,不可能一直瞒得住。

    只是他没想到,早朝上率先跳出来的人是吕司业。他本以为,皇帝还顾念着父子亲情,会主动提起此事,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曾想最后却被吕司业抢了先。吕司业是孔宗林的先生,说此控诉之语,令他陷入了自证的被动。

    “太子,吕卿方才所言,你可听清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听清了。”

    “孔宗林是怎么死的,莫非你知道?”

    太子平静答道:“孔宗林,乃是儿臣亲手斩杀。此人乃陇定县县令,需由他率人清点陇定县所需之粮食数量,因此,守卫并未对他设防,以致于竟让他钻了空子,将袋中好粮替换为霉种!若非儿臣在施粥前亲自尝了一碗,这样的米粥进了百姓肚子,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事来!”

    皇帝:“你所言可有实证?”

    “儿臣所言,皆有孔宗林口供证实,且已认字画押。”

    吕司业却怒道:“孔宗林若是真犯下如此大罪,殿下为何不将他捉拿,扭送京城审问,反而在官府门口将其就地斩首?敢问殿下,从发现粮食有异,到将他斩首,期间过了多少日?是否足够调查清楚来龙去脉?而负责审理的人,具体都有谁?莫不全是殿下的人?”

    太子微微冷笑,转过头,盯住了他:“吕大人此言,莫不是怀疑案情有冤,是本宫栽赃陷害?然本宫与孔宗林素无交往,为何要莫名害他?本宫此去赈灾,是为百姓生计,岂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吕司业一顿。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脾气一向很好,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连宫女太监都未曾打骂过,更不必说在朝堂与哪位大人针锋相对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对政事意见相左之时,但太子也始终就事论事,从未对哪位大人如此疾言厉色过。

    看着他唇角噙着的冷笑,吕司业忽然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块温润美玉,乍然碎成锋利的尖石。

    就这么短暂地走了一下神,太子便已接上了方才的话头,转头对众臣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本宫从京城押运过去的粮食,被毫无章法地掺了霉种,十之二三皆不能用,然粮食混在一处,难以挑拣,是以耽误了赈灾粮的发放,以致于百姓群情激奋,竟不顾军队阻拦,要强冲官府抢劫打砸。如此危急时刻,难道真要本宫对这些可怜的饥民下手吗!他们不过是想讨一碗饭,却被逼得不得不向官府动手,难道他们不知这样的下场吗!而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何人呢?!”

    他高亢的余音回荡在金銮大殿之中,群臣皆沉默地低头。

    “事急从权,既然吕大人觉得本宫做得不对,本宫倒想请吕大人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若彼时是吕大人奉命赈灾,却发现赈灾粮被此人偷换,以致于发不出粮,百姓暴动,吕大人该如何做?”

    吕司业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自然是先以武力镇住领头的百姓,然后再对剩下的百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殿下乃堂堂太子,难道这些百姓敢不听殿下说话吗!至于那粮食究竟是如何被换、又是否真是孔县令所为,应当细细调查,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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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一杀了之!”他深吸一口气,又道,“据臣所知,孔县令为人亲和平易,家中也小有家财,在陇定县为官三年,从未有过贪污前科。退一万步讲,若此人真有心贪污,为何平时不贪,非要当着殿下的面贪污赈灾粮?”

    太子扯动了一下唇角:“吕大人的疑问,此人口供上皆已陈明。”

    “就算他真的贪了,犯下大罪,殿下滥用私刑,亦是有违律法!若人人都能为了让百姓泄愤,而滥杀朝廷命官,那还要规矩何用,还要律法何用!不经会审,谁又能保证那些官员不是无辜丧命呢!”

    太子冷冷地睨他:“那依吕大人的意思,本宫若是不杀他,而是带他回京,便是对的了?”

    “那是自然!”

    太子抬眼,慢慢地环视一圈:“在场诸位大人,也都是如此认为的?”

    大臣们面面相觑。

    以太子平素的为人,他们当然不大相信太子是与那孔宗林有什么私怨,才滥杀泄愤。但难就难在太子自己都承认是临时起意杀的人,无论那孔宗林有多么该死,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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