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钟: 8、第 8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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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祝凤兰伸出了手臂,让身旁的女子抓着,有台阶的地方,她还急急道了声小心。

    一旁,老太太年老却身不老,干活利索得很,一根扁担挑肩,前头各晃悠着两个酒坛样的陶瓮子。

    “昨儿是白露,露凝而白,我以前听人说了,一年里,就数这一天的露水最好!所以我采了好几瓮。”

    “阿兰姐,回头你给你家小蝉熬药的时候别用井水,就用这露水,伤口一定能好得更快一些。”

    女子有细细的眉,很淡,眉下是翦水秋瞳,微微侧身和祝凤兰说话的时候,眼睛落不到实处,却仍然有波光潋滟的光彩。

    是个美人。

    声音柔和,还是个温柔的大美人。

    “这是萍姐儿吗?她好漂亮呀。”王蝉瞧得呆呆,一时竟不好意思喊姑。

    胭脂镇出美人,这不是虚话,柳笑萍便是祝凤兰那一辈的翘楚。

    身若扶柳,一双翦水秋瞳未语便带三分笑意,打娃娃起就漂亮,是以,闺名中带个笑字。

    “那敢情好,我昨儿本也想采些清露,所以一早天还没蒙蒙亮就去河边了。那儿的水汽水润,采得也快些,回头还能顺手将衣裳洗了。嗬,阿萍你知道吗,吴家那几个遭瘟的,他们可把我吓惨了!”

    天色将明未明,雾气拢着江面,乌篷船瞧过去都像鬼船,尤其前头还支了个大红灯笼。

    祝凤兰心惊肉跳,手中大儿的一件好衣裳,为了进学而备下的新衣,下水才两回,就这样淌着流水丢了。

    犹如人铺在水面上一样扁平,诡谲一扭,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惊魂还未定,又瞧着人抬着棺,像阴间众鬼一样上岸了。

    祝凤兰:……

    “要不是那衣裳丢了,我气不过花的银子,都没胆气儿跟上了!”

    柳笑萍听得眼睛都成了月牙,“阿兰姐还是这样精神。”

    另一边,王蝉瞧着那眼睛好奇。

    当真瞧不见吗?

    看上去好好的样子,眼珠子黑是黑,白是白,恩,还格外的大个,因着落不到视点略显无神了一些,但也衬得人更温和温柔了,不像天生的眼疾,也不像出了意外。

    不知不觉,王蝉入了心神。

    羊脂白的石心落在了兜里,不过,手心却仍攥着一尊的獬豸小石像。

    獬豸的尖角处微微凸起,硌着王蝉的掌心,前头,祝凤兰领着柳笑萍进了院子,两人说着话,神情亲昵,院子里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料子,秋日的暖阳从上倾泻而下,投下屋檐的阴影。

    倏忽的,王蝉眼里的世界变了。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就好比原先的世界和石中世界有一处界限,像门,却又好似空无一物,天资不足的瞧不到,有一些天资的,又如沙漠中的人遇到了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却又实在天涯。

    如今,王蝉就在这界限处,走过了便再无可挡。

    她放眼望去。

    光影交叠,万物氤氲成气场,像冉冉腾升、薄轻缥缈的岚雾,又像星光月华的丝线……它们彼此相互交缠,似冗杂,却又有属于自己的规律。

    王蝉知道,这就是石中的世界。

    色彩不一,厚薄不均,是因为院子里有不同的石料。

    瞧,她就说她有天资。

    还不待王蝉欢喜,要将这消息和一旁的舅爷分享,这时,她觉得手心有什么刺挠着她。

    低头瞧去。

    只见獬豸小石像不再是石头模样。

    它立了起来,尖角对着祝凤兰的方向。

    不——

    准确的说,它对着的是祝凤兰旁边的柳笑萍。

    王蝉怔楞了下。

    獬豸站起又蹲下,蹲下又站起,犹如个吉祥小物在王蝉的掌心中打转,如扫帚草的尾巴甩过,撩起石头本身的颜色,是绿中有黄的光点。

    王蝉瞪大了眼睛。

    她以她要娶媳妇的爹发誓,她刚刚瞧到这石狮子瞪她了,眼睛亮又黑,和舅爷瞪不争气的表姑时候,一样样!

    王蝉:……

    獬豸的尖角对着柳笑萍,上头有亮亮的光积聚,像黑夜在积聚闪电。

    然而,事实差强人意,那光就像打蔫儿的火星子,亮了一下,冒几个火花,又蔫了,叫人白白期待。

    獬豸沮丧了,重新蹲了下来,盘在了王蝉的掌中,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王蝉观察了几下它尖角处的亮光,瞅了瞅周围,伸手朝日光中一抓,像捞着了丝线一样。

    “是要这个吗?”她将手中薅来的炁,朝獬豸的尖角处挂去。

    一把够不够?

    不够再来点儿。

    獬豸呆愣住了。

    下一刻,好似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投喂中回过神来,獬豸站了起来,光在它的尖角处汇聚。

    “吼——”

    平地里起了一道风。

    院子里,在场的人除了瞧不到东西的柳笑萍,每个人都惊住了。

    众人的目光下,就见王蝉拍了下小石像,下一刻,有巨吼声响起。

    紧着,绿松石的石头小像中有巨大的兽影出现,它目光威严公正,背身两翼,似羊非羊,似鹿非鹿,石雕没有雕刻出它一分的风姿。

    刨蹄而起,风云积聚,尖角上的光朝柳笑萍撞去。

    这一瞬只在刹那间。

    “阿萍阿萍,你没事吧。”一旁的祝凤兰回过神,急的不行。

    “我没事,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有、有野猪来了吗?”柳笑萍也惊,腿都吓软了。

    下一刻,有眼泪从她的眼里滑了下来。

    一开始是黑色,慢慢的清浊,她蹲在地上不敢睁开眼睛,“啊,好亮啊,好刺眼。”

    亮?

    刺眼?

    几人惊了惊,随即大喜。

    “阿萍,你能瞧见了?”翠婶太激动,脸颊不挂肉的面皮直跳动。

    她急急过来,绊得地上的秋露倒了一瓮,瓮坛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破了。

    这会儿,谁也没有在意这事。

    祝凤兰和老太太为着柳笑萍,激动欢喜得不行,柳笑萍还没回过神,只眨着眼睛让眼泪冲刷,一双剪水秋眸更加的水润明亮。

    “阿蝉,好好,好丫头!”祝从云也激动,话都说得囫囵了。

    养石人。

    人养石,石养人,消灾镇厄破煞……在有仙缘的人手中,那个世界竟如此的瑰丽。

    这一刻,祝从云明白了老祖宗的惆怅和不得志,乃至最后的怨恨和懊悔。

    这般的世界,谁能不沉迷?又因为沉迷而不得,最后悔了,只恨从不曾见过。

    “阿蝉,这是怎么回事?”祝凤兰不解,“阿萍的眼睛是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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