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的第五年: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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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昏聩,就亏待她多少,故而在落凫汀里,云枢的书斋形制和山楹斋是一样的。

    但云枢执拗地要把她的一应器具笔墨等堆在岸边与小舟上。众人怎么劝也劝不听。劝急眼了,还曾绝食以逼。

    万幸云枢教过的弟子万千,隔三差五就有跋山涉水从远方来看望她的,江天也会固定派学谕每日数次前来,倒也不至于冻病了。

    云枢从木屑里扒拉出一条细长玉洁的竹板,随意捡了张石案,就把一支饱蘸赤色墨水的湖笔递给叶采薇,“写吧。”

    名笏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将送入宫中,登记造册,需本人亲签姓名。

    不是只要擅舞,就能被选上跳《月魄纸铃》的。非得是获得了一众博士的认可,岐嶷颖慧、清操洁己之人不可。

    故而,能得到名笏是一辈子都能炫耀的事。和中举也大差不差,无论是要嫁人还是考女官,未来的路都会顺畅很多。

    不过嘛,今年夏琬琰的事传遍了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原定跳傩舞的女弟子们中毒。

    今年叶采薇得到的这一份名笏,也就大打折扣了。

    在燃灯会上代表峣峣阙参加切磋的人选,名笏以赤墨书写;只跳傩舞不切磋的,则是橘墨。

    叶采薇好说歹说,才哄得云枢答应自己换了一砚橘墨,可正式提笔时,云枢却怎么也不肯妥协了。

    “怎么死了五年都不到,你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你叫叶雨,不叫叶采薇。还知道‘雨’字怎么写么?像这样。”云枢急得握住叶采薇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

    你道她忘事吧,连叶雨死的年份都一清二楚。可真要细究起来,却又不记得叶采薇的存在。

    叶采薇跟她是有嘴也说不清,最后破罐子破摔,打算把烦恼留给江天,让她去向收名笏的宫中人交代,于是,像个被训了的三岁小孩般点头哈腰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这就改。”

    新的名笏上龙飞凤舞地落下“叶雨”两个大字。

    云枢抚着下颏,沉吟道:“退步了。上次给你烧的文房四宝没收到吗?再偷懒,下次就打你手板子!”

    叶采薇:“……”

    她嘴角抽抽,“对不起师父,我会勤加练习的。”

    云枢用细如柳叶的小刀,覆盖着“叶雨”二字,如刻一个硕大印章般,繁复洋洒地刻下了太初女帝留给峣峣阙的圣训,“月辉沧海”。

    随后将名笏整齐地一劈为二。

    一爿待呈宫中女官,另一爿则留到上琢磨台前,让持笏者当场再写一次姓名,对比笔迹,核对两爿的刻纹是否能够相合,以防有刺客易容混入。

    叶采薇再次看了名笏上鲜明的橘色,微微放下心,“多谢师父,今天我赶时间,下次来的时候,再带您爱吃的粽子糖。”

    江天怕云枢有个什么意外,平时不许学谕给她吃坚硬易噎的食物。

    “知道啦,我还贪你两口糖不成?”云枢没好气地乜了叶采薇两眼,但下一秒又嘱咐道,“哎,我要薄荷味的,不要桂花的。”

    她从顺带里掏出一小串铜钱,用小锦囊装了,挂到叶采薇脖子上,“喏,虽然如今你已在鬼录,但买东西还是要给钱的,知道吗?我替你将钱挂好了,这样就不会丢了。”

    叶采薇哭笑不得,“是,我记住了,师父。”

    “嗯,去吧。”云枢满意地笑眯了眼。

    琢磨台边日落日升。

    转眼就到了拿着半爿名笏提前入场,祇候女帝圣驾的时候。

    燃灯会正日,当真是盛况无两。

    那珑珑璁璁,轻如碎玉,合在一起又似九天仙乐齐鸣的,是女儿家们鬓上腰间的环佩步摇声;那银马金鞍,风神秀彻,湛湛光风磨霁月的,是一位位注定要成为琲朝中流砥柱的名士贵介。

    随便一张桌,摆的是煮诗鼎、藏春瓮、贮月盆;谈笑风生间,论的是李诗颜字,稼穑纺绩,天下安乂,古往今来。[1]

    就连从莺时川到琢磨台沿路的一圈儿小径,也换上了棚里热熏催放的樱桃花。

    白的,通透晶映,风揉雨练雪羞比;粉的,醺然颊赤,犹带彤霞晓露痕。[2]

    这些反季的煻花可是所费不赀。

    说起煻花,光是玉兰、牡丹等盆花,就已经够难培育的了,更何况是齐人高的花树。只怕盛放短短半日,就得一夜凋萎。

    也只有燃灯会这样的日子,峣峣阙这样金子做的学府,才有这般的大手笔了。

    蕉园门口。

    负责检查名笏的是那天主持比三朝的骆华岑。

    她抻着一张千年不化的古冰脸,从里到外严实地检查再三,只差没把叶采薇的名笏煮了拆成一根根竹丝,微微颔首道:“可以了,你进去吧。司业大人已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宫中也同意了你用叶山长的名字。”

    傩舞人选的队伍中,许明姌排在叶采薇前头,率先验明了名笏。

    “骆博士辛苦了。”叶采薇一礼,刚迈出几步,还没来得及去牵姐姐的手,就听耳边炸起一道压抑着欢呼的女声,“快走快走!”

    叶采薇一哆嗦,抬眸,骆华岑的外甥女骆绮岫正兴奋得双眸发绿光地看着自己。

    叶采薇:“……”

    解决了一个须弥,却没能解决另一块黏手的饴糖。

    骆绮岫和叶采薇一样,也是跳傩舞的候补。

    骆绮岫如同撒欢遛弯的狮子犬似的,不顾叶采薇步伐地一个劲儿将她往前扯。

    “我的心肝肉儿,你可真是太神啦!”夏琬琰被除名后,比三朝的赌局自动判定夏琬琰为输,骆绮岫的小私库里挣了个盆满钵满,“本以为你只是打算小惩大诫一下,没想到你竟然能将夏琬琰赶出峣峣阙!”

    她一张嘴吧嗒吧嗒的,仿佛能随时从兜里摸一把瓜子花生出来似的,“就你昨儿那熟练度,想必是练了不短时间的《月魄纸铃》吧?看来,谢怀瑾今天是到不了琢磨台了?”

    叶采薇现在最听不得这个,她抓狂地一抱头,低喝道:“你别乌鸦嘴!”

    《月魄纸铃》的动作很有规律,她是一眼看会的,但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跟骆绮岫解释了。

    “噢,我懂的,我懂的~要低调。扮猪吃虎的关键是扮猪嘛~”骆绮岫一脸心领神会,刚想这般说着,却听一阵骚动。

    叶采薇心中一紧!

    “好像是机筹处到了。”贵女们细声议论道。

    机筹处到了,代表着圣驾到了。

    同时,也代表着容津岸到了。

    还好,不是让她上台跳舞。

    要知道容津岸今天也会参与《月魄纸铃》的!

    叶采薇刚缓了缓呼吸,一名侍女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奔进来,向负责看顾众舞者的公孙澜告禀了什么。

    旋即,一直面有忧色的公孙澜看向了叶采薇。

    叶采薇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不会吧,难道骆绮岫是一张开光嘴?!

    可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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