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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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里漆黑一片,从杨丘死在她面前开始,她便镇静得反常。眼下她也不纠缠,只意味莫明地说了句:“好,那我便不等了。”

    她返身离去时,彧良隐在廷殿角落的须弥座后,看得分明。

    但他做为皇帝的内侍,不能在长信宫露面,谢澜安从长信宫前头广场出来时,彧良快速折身,自宫墙相隔的甬道绕行;谢澜安经过永福省,彧良从西堂穿过;等到谢澜安临近神兽门时,眼前一道黑影闪出,彧良一个滑脚,摔跪在了她的面前。

    “哎哟……”满头汗水的彧良公公伏身,“奴婢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而他压根不曾碰到谢澜安一片袍角。

    谢澜安低头看他一眼,目光微微闪动,弯身扶起他。

    “明日便是中秋,宫中夜宴还有许多事宜要公公盯着,摔伤了可怎么好。”

    ·

    出了宫门,胤奚在马车下等。谢澜安登上车,考校他,“怎么看?”

    胤奚回答之前,先望了女郎一眼。他能感觉到,女郎在那名士人中箭死后,便有一股气息被压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她越是镇定,那片封在渊眸之下的凉焰就越灼烈。

    “太学生哗乱不似偶然,他们突然针对庾氏,无疑是被那名带头的郎君鼓动了,此人背后,应有人在推波助澜。”胤奚徐声分析,“庾家出动虎贲营,恐吓之意昭然,既是已经不在意清流名声,出面抓人了,就没必要再放暗箭。衰奴愚见,鼓动那名带头学士的、和放箭杀他的,也许是同一人。”

    目的便是为了激起外戚与清流的敌对情绪。

    若真如此,胤奚暗中打了个寒战,这背后推手的用心,比庾氏还要险恶。

    他问:“会不会影响女郎的计划?”

    女郎很多事都未曾告诉他,但她将他带在身边,就是让他看的。所以胤奚能隐约揣摩到女郎有些谋划,只等万事俱备。

    今日这场变故,也许就是东风。

    “时机刚刚好。”谢澜安轻敲两下扇柄,眸锋雪亮。

    想起那些太学生骂她的话,她冷然勾唇。

    她从未自诩是好人。

    但明日之后,求你们,骂我骂到点子上。

    ·

    将圆的皎月下,一簇紫色烟火点亮南面的夜空。

    陆荷在何府看见,旋即回报程夫人。

    这晚就寝时,程素宽衣上榻,向对着她仍有些拘谨的何琏道:“明日中秋,我想亲自下厨,请阖家用顿团圆宴。将大伯夫妇,长公主与驸马,都请到咱们屋里,可否?”

    何二爷庆幸妻子终于想开了,他甚至有些遗憾,庾洛神那贱人为何不早些死。

    他忙不迭应道:“好好,只要是你说的,大兄一家子定然应允!”

    ·

    谢知秋收到一封密笺,在灯下看完,记住其上的时辰地点。

    身后突然传来袁泠君的声音:“郎君在做什么?”

    谢知秋目光闪动,将纸笺在灯苗上烧化,转头笑说:“没什么。”

    ·

    一只海东青迅疾地划破夜空,翩然敛翼,落在郗府少主的臂缚之上。

    ·

    他的弟弟郗歆,此时却在紫宸宫内寝。

    陈勍命彧良将寝殿的灯只挑剩至一盏,灯色阑珊,一光独明。

    这名从出生伊始便困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未握住过至尊权柄的少年帝王,身着玄锦寝衣,赤足望着窗外天边,听彧良回禀白日谢澜安的话。

    他低声道:“明晚,满月了。”

    第44章

    太后死了侄女, 偏逢中秋,正是天上月圆人不圆,失了大办宫宴的兴致。当晚除了长信、紫宸两宫的天家母子一起用了晚宴, 席间并未请王公贵辅入宫同乐。

    不止宫里萧索, 庾家为表哀思, 连城中也禁放烟火, 六品以上京官家宴, 皆不许奏乐。

    如此一来中秋不似中秋, 倒像中元,怪不得那帮太学生影射说,庾氏之丧有如国丧,庾氏有陵替皇室之心。

    长公主陈乔薇有时候也不懂母后的心思,说她纵容舅氏吧,可她的亲生儿女都姓陈啊,百年之后入皇陵,受的也是大玄子孙祭享香火,哪有偏疼庾氏兄妹多过她与皇弟的道理呢?

    想不通她便不想了, 今日宫中无宴,何家却有一场久违的阖家团圆宴。

    自从出了庾洛神吓死何继修的事, 长公主夹在母家与夫家之间, 两头难做人。如今好了, 驸马的二婶从道观归来, 愿意冰释前嫌, 她再也不必一见何家二叔伶仃沧桑的神态,便替庾氏感到愧疚。

    膳厅中灯火通明。

    长公主同驸马到时,惠国公夫妇已经锦服佩玉,穿过上房院落的行廊过来了。

    今日程素做东, 她换了身云岫色的襦衫曲裾。这袭素色与中秋的喜庆格格不入,但看在她失子多年的分上,谁也不忍苛责她。

    “二婶气色好了许多,这是本宫带来的御酿,可助宴乐。”

    长公主笑着寒暄,程素神色淡淡,垂眸谢过。

    众人入席,酒肴陈列满案。其中一道酒酿牢丸正是程素亲手所做,她话不多,却也平静淡然,无出格之举,留心关注妻子的何琏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杯酒,由惠国公何兴琼致辞祝节。

    第二杯酒,二房当家何琏说话。

    到了第三巡,一直沉默的程素忽然执壶起身。

    她环视在场的赫赫国公贵眷,含眉莞尔,露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笑容。

    “今夜多谢诸位赏光,程素便以这杯酒,送各位一程。”

    这话一出,无论国公爷还是长公主都愣了愣,后背莫名生起一片寒粟。

    他们举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就在这空当,四名道袍打扮的女冠各自捧一只瓷盏,鱼贯入内。

    何兴琼看见这些灰扑扑的道袍,登时扫兴,顿下酒杯:“谁许闲人进来的?弟妹你这是何意?”

    “诶,兄长莫气,定是阿素口误,口误了,你们四个退——”

    何琏一语未了,四女脚下同时动作!陆荷纵身掠至惠国公身畔,铁妞儿卡住何琏,纪小辞与同壇同时制住长公主与驸马。

    周遭婢仆来不及惊叫,四人身形到时,手掌已从盘底摸出了一柄开锋窄刃,瓷盏在食几上摔出破碎刺耳的声响,纪小辞以刀抵住长公主雪白的喉管,对奔入厅中的府卫道:

    “勿动!上前一步,长公主死!”

    这声石破天惊,震慑住何府上下。何止长公主受挟,两位家主和少郎主的脖颈上也同样搁着刀。

    众人冷汗浃背,无人敢轻举妄动。

    “谋、谋逆……”长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般惊吓,她双腿发抖,被贴在皮肤上的冰冷刀锋吓出眼泪,“本宫是当朝长公主,尔等何人,怎敢挟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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