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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踞立在阶台上, 群臣莫敢越级先行。

    这一晚大家酒馔没用多少,却在席间目睹了一番又一番的明暗交锋。无论是谢逸夏可能接任丞相、西府将迎来变局,还是大司马带府兵进宫、对谢家娘子虎视眈眈,都是让这些大臣们半夜梦醒都要抱枕思量的大变故, 安能不谨言慎行。

    “含灵,”谢逸夏忽然转头,在紧峙的氛围里对侄女道,“先去送你老师登车。”

    他要将含灵从褚啸崖的视线里支开,谢澜安余光睇向披甲佩剑的褚啸崖,谢逸夏冲她安抚一笑:“去吧。”

    谢澜安略作犹豫,到底相信二叔的手段,转身搀荀尤敬下阶。

    褚啸崖含眸望着谢澜安的背影,意犹未尽:“谢家人的护短之名果然不虚,褚某今日算领略了。”

    他向谢逸夏比手,阔步走下白玉阶,“今夜这酒未喝尽兴,我准备留在金陵过元宵,好与二爷痛饮几场。”

    还要在京中逗留半月?自谢逸夏举荐他后便一直沉默的胤奚,在后头皱眉。

    谢逸夏淡笑两声,拢袖与褚啸崖一同往外走。“人老了,酒肠浅了,只想在家中含饴弄孙,怕要辜负大司马的美意了。”

    “二爷正值茂年,执掌西府也功劳卓著——陛下是太心急了。”褚啸崖睨着他有意无意道,“谢二爷是儒将,尚能赢得‘风流刺史’的美名,最难做的是吾辈,一生沙场上拼命,却还要提防落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今夜皇帝当众请谢逸夏卸甲归京,虽没明说卸他兵权,可不就是提防他拥兵自重么?

    褚啸崖在暗示谢逸夏,保住根基最好的方式,便是北府与西府联合。届时不说小小的金陵,便是整个南朝,褚谢两家一家一半也吃得下了!

    “昔年大司马向朝廷请赐九锡,也有人说大司马太心急了。”谢逸夏气度雍容,“这这人哪知足常乐,莫贪不该想的,路才能行得稳。”

    说话间两拨人下了重阶,迎面梅香扑鼻。

    褚啸崖却偏要煞风景,冷森森摩挲着剑柄,“我这个人,急性子,美酒当杯就要饮尽,烈马难驯定要降服,恐怕是等不及的。”

    “那大司马可得当心了。”

    从云龙门返回的谢澜安穿过梅林,正听到这一句,洋散地接口,“当心马失前蹄。”

    女子身上一领白狐裘逶迤及地,在漫园白梅的点缀下,渡染元夜清辉,恍若从琉璃冰雪中走来。

    褚啸崖目光亮了亮。

    他丝毫不生气,压住周身的戾气欣赏那张冰肌玉颜,哈哈笑道:“有小娘子体贴关怀,褚某定当——”

    谢策蹙眉,才欲开口。

    “大司马身处宫闱,面对朝中命官,理应称呼官名。”胤奚眸色如晦地说。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截断褚啸崖的话了,褚豹忍不住怒喝:“你又是什么东西!”

    “不是个东西。”身在宫灯阴影里的胤奚神色莫辨,“不过是个赢过豹崽子的无能之辈——”

    话音未落,一阵罡风照着他面门扇来。胤奚眼神一厉,拧腰错开半步,褚啸崖的虎掌已变招下坠,挟着刚烈去势掏向他心口。

    胤奚不愿再退,搪手硬接,与对方臂膊接触瞬间便知不好。

    褚啸崖不是外强中干的褚豹,他的体格呈现出碾压性的优势,这记掏心爪势大力沉,直接震得胤奚整条臂膀一麻!

    胤奚当即卸劲,顺着褚啸崖的推力下腰后仰,背脊几乎贴地,任褚啸崖前探的猿臂自鼻尖上掠过。

    胤奚出腿踹他膻中。

    褚啸崖另一手抢出将胤奚脚踝拍下去,借力站稳身形,右手挑起屠鲵剑的提挂,抡转横于掌心前奔,逼向这找死的小子!胤奚仓促抬掌搪住剑鞘,受褚啸崖的冲势后退,靴子在梅林径道上犁出一道深痕。

    谢澜安呼吸一窒:“胤奚!”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胤奚想起北府大营的火燧气味。

    电光石火对上褚啸崖沉敛而狠煞的双眼,胤奚感受到在灵璧城中都没有的砭骨寒意。

    那是在沥血沙场上积淀出的威杀。

    他后背撞上一棵梅树,千百条梅枝被这巨力一震,满树梅花飘摇下落,兜头落了胤奚满头满衣襟。

    谢澜安抬步往前。谢逸夏拦着她,罕见落了脸色:“大司马要同新科状元计较吗!”

    “宫廷禁中,休得私斗。”那边殿前侍首领也闻声而动,火速带人赶来。

    饱含血腥气的屠鲵剑犹未出鞘,横亘在二人之间。胤奚抵挡剑鞘的肘弯被压得一寸寸曲折,他上挑的眸尾却挂着缕邪冶的精光。

    他看着褚啸崖。

    拔剑啊。

    褚啸崖想对他动手,想必已经忍了整晚了,胤奚等他拔剑,也等了一个晚上了。

    一旦在宫宴见血,褚啸崖欺压文才书生的名声就会传遍江东,被天下读书人所排斥。

    他若真是个不在乎名声的莽夫,这些年也不会执着于娶高门贵女续弦。

    他若还有再进一步的野心,就不能不顾虑擅长口诛笔伐的文士群体。

    “大司马恕罪。”侍卫首领牟逵压剑到得近前,看见地上的那条深痕,只觉触目惊心。“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大司马罢手。”

    当初庾氏靖国公在紫宸宫前宫变,此人便是保护皇帝那少数的御林军中一人。牟逵一直感激谢澜安当年力挽狂澜地阻止宫倾,保护圣上安然,他如今升了首领,也愿报李投桃。

    褚啸崖目色定在剑鞘后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上,未几,收势将剑挂回腰畔。

    褚啸崖冲胤奚点了点指。

    他记下了。

    大司马带着长子扬长而去,谢澜安冲牟首领颔首,眉心就没松开过,近前上一眼下一眼地观望胤奚:“怎么样?”

    胤奚甩了甩胳膊,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只拼武力,难杀。”

    谢澜安眉心轻跳,她想问的是他有无受伤,他竟一心在想反杀褚啸崖。

    胤奚鸦黑的眉鬓濡了层汗,他感受了一下后背的挫伤,拂掉满身花瓣。却接住一朵沾着夜露的梅花,抬手,轻轻簪在谢澜安的珠冠旁。

    谢逸夏轻咳一声。

    胤奚平静地收回手。

    一行四人没在此处多谈方才的风波,走出御道。远远避在一丈开外,目睹了这场打斗的引路公公这才胆战心惊地跟随上去。

    公公双手捧着一个红绸托盘,里头是皇帝赉赐胤奚的玉璧金刀等物。

    将出掖门时,忽听背后有人唤道:“谢中丞请留步。”

    谢澜安被褚啸崖败了兴,问胤奚哪里受伤他又闷着不说,这会儿耐心早已告罄。

    她拢眉回过头。

    阑珊灯火中,楚清鸢外袍下麻衣如雪,衬得他越发清癯崖峻。

    夜色掩住了楚清鸢眼里的复杂之色。他没看见方才发生在白梅林里的事,只是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波涛暗涌的宫宴落下帷幕后,他为求清白自保,便不该与牵缠多方的谢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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