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帘风: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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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将她引到正殿,而是偏殿的一座阁楼,挂着的牌匾上书“藏书阁”三字。

    “顾小公子稍等,奴这便去通传一声。”

    顾淼见他快步进了楼阁,不过片刻,阁中便出来一个人影。

    身着紫衣,头竖玉冠,却是齐良。

    梁从原。

    顾淼慌忙抱了抱拳,压低声道:“参见陛下。”

    “平身。”

    梁从原脸上带着笑意,朝她快步而来,伸手虚扶了扶她。

    “顾小将军,别来无恙。”

    他口中的称呼,令顾淼稍稍松了口气。

    “劳陛下挂念。”她挺直了腰背。

    梁从原在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庞,而她也在打量他。

    他的模样依旧瘦削,可是气势上,却比上一回见,仿佛从容了不少。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当这个“皇帝”了。

    迎着她的目光,梁从原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难得顾小将军入宫求见,朕略备了薄酒,与小将军好好叙一叙旧。”

    顾淼拱了拱手:“微臣惶恐,不胜酒力,愿以茶代酒,与陛下一叙。”

    日影西坠。

    侍从捧了一壶温酒进门,向高恭禀告道:“将军,听说先前顾远入宫了。”

    高恭捉过酒壶,冷笑一声:“哦?是那个小将军?顾闯的亲信?今日早些时候,顾闯不也进了宫?怎么顾家的人都上赶着去讨官?”

    侍从笑道:“将军果真妙算,听殿中人讲陛下封那个顾远,做了个读书郎,暂且留在御前编书。”

    高恭大笑一声:“一个武人留在御前,编什么书!无非是找个由头,让他留在宫里。”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谢贵妃有孕,梁从原是不是慌了,谢氏占了先机,可是那个孩子怎么来得,只怕谢氏也心知肚明,梁从原在此刻拉拢顾氏,也不奇怪,不过也不是一招好棋。”

    侍从殷勤地接过高恭手中的酒壶,又取了玉杯,替他斟了一杯酒:“那依将军所见,顾氏接下来又欲为何?”

    高恭撇了撇嘴,不再答话,心中想道,自然是挑唆与谢朗的矛盾。

    谢朗素来最惜名,明面上做不来出格的事情,可是背地里的动作不断。

    顺教如今成了逆教。

    谢朗让高檀背负罪名,既是为了脱身,又想辱了高氏的名头。

    高恭心中冷笑,倘若说从前,他尚还不了解高檀的为人,如今也算是看懂了,高檀岂会坐以待毙。

    他巴不得他与谢朗恩断义绝,再斗得个不可开交。

    侍从躬身拜道:“将军果真高见。”

    高恭的预料不假。

    仅仅又过了三日,北项送来的求和的书信便到了梁从原手中。

    不过在此之前,此封书信的内容已被康安城中人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北项人不想打了。

    他们想要谈判。

    梁从原细致地看过书信后,顺势递给了案前立着的顾淼。

    顾淼今日穿了一身青衣长袍,头竖黑冠,是一副御前读书郎的打扮。

    梁从原将她留在了宫中,暂奉读书郎一职。

    顾淼不介意以顾远的身份留在宫中一段时日,这几日下来,梁从原仿佛逐渐又有了从前“齐良”的影子。

    可惜,对于青州旧事,他似乎不愿多谈,顾淼此刻亦不能贸然追问。

    她得静待时机。

    顾淼读了一遍手中的书信:“他们要谈判,陛下打算如何?”

    梁从原:“朕去北面与之相见不大可能,他们若真有心求和,他们应到康安城中来。便是老葛木不来,也应派遣小葛木前来。”

    北项战事焦灼,眼下,双方虽然暂时都无败绩。

    可是主战场在北项,数月烽火连天,长久下来,终会离北项王都愈近。

    革铎死后,军中乱了好一阵,即便如今又重整旗鼓,北项也算是元气大伤。

    小葛木和老葛木无心再战,谈判是最好的结果。

    上一世,北项的求和来得晚一些,是在老葛木死后,革铎当权之时,不过这个大致思路是不变的。

    顾淼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他们来康安,自是最妙,不晓得他们打算如何求和,不过我在北项听说过,老葛木有个女儿待嫁,兴许是想以和亲联姻之策来求和。”

    上一世,这也是北项的求和之策。

    将老葛木的小女儿送来了南越。

    梁从原听罢,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凝神看了顾淼一眼:“和亲?你真认为此乃良策?”

    “虽不是良策,却也是一策。若能联姻,换来太平,不也是一桩好事。”

    从前,她当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因为当时要娶北项公主的人是高檀。

    她心里自然不觉得是什么好事,高檀最终也没有和亲。

    可是梁从原是新帝,康安各方虎视眈眈,若真能和北项和亲联姻,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从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当真如此想?朕的姻缘也可以拿来做交易?”

    顾淼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心中不由一沉,转念又想,宫中的谢贵妃不也是如此道。

    难道他到如今还没想透?

    抑或是,他想透了,可是心中仍旧不甘?

    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再多时日,谁也无法坦然接受受人摆布的命运。

    于是她沉默了下来。

    可是她的沉默似乎愈发激怒了梁从原。

    “读书郎,此刻便无话说了?”他的唇边露出一点勉强笑意,“朕还以为,读书郎亲历北项,肯定熟知北项人事,为何不再劝了?”

    顾淼抬手抱了抱拳,垂首道:“陛下恕罪,先前是臣失言了。臣不该揣测北项之意,亦不该妄自揣测陛下之意。”

    梁从原默然须臾,缓声道:“你是朕最为信重的人,往后你有何想法,自然可以同朕说,可是,顾远,朕不是一个肯轻易受人摆布的人。”

    顾淼抬头,见他脸上殊无笑意,耳畔听他又道:“联姻和亲,如此窝囊气,朕早已受够了,忍让再三,到头来,又换了什么,与其如此苦苦忍耐,朕便想,朕想要的东西,便要自己亲手去取,为何要等旁人施舍,由旁人代劳。”

    他又笑了起来:“这个道,你懂么?”

    顾淼心头涌起一阵古怪,再抱拳道:“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说罢,梁从原自案上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出了宫。

    他亲书让小葛木来康安谈判。

    茶烟缭绕,白烟袅袅飘入半空,檐下的雨帘如丝线一般。

    南地多雨。

    何璇几乎都有些忘了南地的气候。

    对面的高檀抬手舀了一勺茶到她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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