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窈窕: 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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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养过的狗。而温颂不但是他的表妹,二人还曾有过婚许。

    绿茗斥她的话像是蚊蝇一样在她耳边反复地转,“身份比你金贵的多。”

    她脑子里正嗡嗡作响,便察觉到有道目光凉凉落在她身上。阮窈不想去看他,眼泪顺势砸落进泥土中。

    说来可笑,她这会儿居然止不住的害怕,怕自己真的会因为踢了狗而被责罚。

    若不是因为裴璋,她又怎么会像眼下这般狼狈。费尽心思与他相识一场,当真半点好处没捞着,如今还成了供人差遣的仆奴,连温颂的一条狗都不如。

    当下所有的疼痛和委屈都转而化作无名的毒火,不间断地燎烤着她。她几乎再忍不住愤然,想要大声为自己辩解,也想要大声咒骂他。

    可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却并未回应温颂的话。

    “绿茗。”

    再开口的时候,裴璋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只显得有几分沉:“带她下去处理伤口。”

    阮窈一直悬在心口的那股气这才顺了半点,她匆忙擦掉眼泪,走前抬头扫了他一眼。

    裴璋正看着侍女手上的白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

    “表哥?”

    眼见绿茗扶着阮窈下去了,温颂不由怔了怔,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茫然。

    裴璋眸光黑沉沉的,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犬本该畏主,可倘若你惯纵,便会惹出祸事来。”

    他低头看她,语气并不重,温颂心上却陡然一跳,面色也不禁有些发白,没有再试图解释。

    “是我疏漏了……”

    雪团被她养得娇惯,在温府也近乎是横着走的。即使扑了哪个下人,也无人敢跑,更遑论是踢狗,都是赔着笑脸便过去了。

    也不知今日是怎的……那名叫阿禾的侍女竟被一只小狗吓成这样,还这般大胆踢了雪团,这才激出了狗的狂性。

    而表哥素来行事持正,对待旁人也温和守礼,并不会因为受伤者是下人就加以宽纵。

    温颂试图在心底安抚了自己两句,可仍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莫名觉得有哪儿不太对。

    “此犬往后就留在我这里,”裴璋对重云微微颔首,他立刻会意,迅速从侍女手中将狗抱走,“以免再伤人。”

    这毕竟是她养了快八年的狗,任温颂性情再怎么端静,眼眶也不由得发酸,不住地去看重云手上的雪团。

    她强忍着委屈说道:“表哥,我并非是有意为之,只是雪团它……”

    “我知道。”他语气算得上是温和,话语却不容她置喙,让重云将狗抱了下去。

    “今日之事,我不会怪你。”裴璋点漆般的眼波澜不兴,也瞧不出任何怒意。“只是下回莫要再如此。”

    温颂嘴唇颤了颤,有些无措地望向他。

    不该……是这样的。

    温颂想起自己初次见到裴璋的那年,他才只有十七岁。

    彼时她住在姨母那儿,遇到了随着父亲来到泸州裴府拜谒的裴璋。

    穿着青衣的少年身段清瘦而风雅,虽说生得俊美,眸光却清冷如寒潭,整张面容无半分女气,将那仲夏时节正值浓绿的草树都映成了点缀。

    温颂是世家女出身,从小便清楚自己未来的夫君门楣不会低。可当她得知裴璋的父亲有意叫他们结亲的时候,仍是情不自禁地心头撞鹿,眼底的笑意又甜又浓。

    女儿家柔肠如诗,裴氏的确门第高贵,但于她而言,更为仰慕的,还是裴璋恰巧能够满足所有她对于男子的幻想和期待。

    “沉雅而有器识,仪望甚伟”,可见古文上并非胡诌,世间确有这般神姿高彻之人。

    温氏也算是名闻遐迩的望族,家风自不会差,可她阿兄仍不免沾染了些世家子的坏毛病,喜好熏香傅粉,又四处游宴清谈,时常被父亲斥责不堪大用。

    故而温颂不爱与阿兄亲近,反倒时常带些书卷去寻裴璋。他品性温和,从无不耐,也将她当小妹一般,多有照顾。

    实则裴璋之父比之温颂的父亲,更要严苛沉肃得多,可她却从未见过裴璋因行止不妥而被其父所怪责。

    他像是一座高山,令她仰之弥高。

    姻亲作罢,并非是温颂所愿。可她既然与裴璋相识,见识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又怎愿明珠暗投。

    更何况……他当初对自己也算体贴入微,怎能说是全无情意。

    而在退亲之后,裴璋总归并未另娶,听闻身边也从无亲近的女子。

    胡太后即将大寿,温颂本应随母亲同去洛阳为太后祝寿,可在她听说裴璋途经泸州后,便想法子多留了几日,想要届时与他同去洛阳。

    然而二人这样久未见,此时对着他平淡的眼,温颂的喉间好似哽住了,再说不出原先预想中的话。

    *

    阮窈换下摔脏的衣衫后,很快有侍者带了临近的医师过来。

    医师先让她仔细清洗创口,随后又打开药匣子施行艾灸。

    她望着腿上的咬伤忍不住直皱眉,胆战心惊地问那医师:“听闻有一种病症会因被犬咬伤所得,我这伤势算得上严重吗?”

    “凡被犬咬者,七日一发,三七日不发则脱也。”医师如实答道。

    阮窈眼泪刚要涌上来,那医师连忙补充道:“若是被瘈狗所伤,才有患病的风险,听闻伤人的狗并非疯瘈,娘子还是宽心些为好。”

    她双眉仍紧蹙着,只能闷声点头。

    腿上的伤虽有些痛,但也不至于走不了路。

    医师走后,阮窈歇息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不得不起身去往书房收拾。

    成了侍女之后,她就同旁人一样,每日都有固定的差事要做。

    裴璋起居固定,她依照绿茗所说,从未在书房撞到过他。更何况温娘子今日还在此,谁知道二人晚些还会干什么。

    兴许会互诉重逢后的衷肠,兴许要共赏夏荷夜萤,总归他们才是一类人,看着文雅,实则漠然得很。

    阮窈阴沉着脸走过书案,余光忽而扫到案上置着张收整了一半的画卷,似是他离开时颇为匆忙,还未来得及收好。

    她心中一阵奇怪,只因裴璋此人喜洁,经手的书册笔砚总会妥善放好,桌案上难得摊放什么东西。

    她不由有些好奇,并未犹豫多久,伸手将那画卷徐徐展开,竟还是一副人物画。

    宣纸上的女子粉衫罗裙,乌发似云,柳如眉,眼如星,正以跪坐之姿堪堪伏在桌案上,腰肢仿佛被折成了一把杨柳,曼妙而柔软。

    绘者笔底生花,连画中人面上的绯红也跃然纸上,也不知究竟是羞还是恼,无端生出一种妩媚的风情。

    阮窈几乎是瞬时间就认出了这画上究竟画的是什么。

    她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恼怒地把那画卷啪一下拍到书案上。

    “好生不要……”阮窈愤愤不已,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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