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子监开小卖部: 4、杏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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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壶,装上沸水滚滚冲成的。茶底的杏仁也必须用南阳的甜杏仁,前一晚拿井水泡软,再在石磨上细细磨成浆。末了,滤去渣子,那倒出来的汁子一定是润润的白色,再用糯米粉一起熬煮成糊糊,往里加上花生、红枣、芝麻、腰果、核桃、葡萄干等满满的小料,就成了。吃起来,连红枣片都是脆脆的,夏天加冰吃,冬天热着吃,甜而不腻,那叫个香。

    听得姚如意直咽口水。也不知此间的杏仁汤与后世开封的杏仁茶可相似?

    姚如意踮起脚来。

    前世她个子不高、骨架小,原身也是。今早梳洗时她就发现了,她和书里的“姚如意”生得很像,只不过后来她太瘦了,脸色也不好,很不如原主好看。

    这瘸腿摊主的小摊架在两层台阶上,姚如意得两手扒在木板边缘,伸长脖子,才能看到那摊主是如何烹制的。

    不过也没什么看头,茶汤的各样汤底是早熬好的,一直温在红泥炉上,现舀现添的只有佐料。

    这瘸腿摊主加的配料与大叔所说的类似,只有汤底稀薄些,用木勺舀起能扯出细细的丝线,不似大叔说的那般稠糯。

    但她还是满足且珍惜地喝着——自打生了病,她不知多少年没有正常吃过零食、奶茶和饭菜了——千奇百味的中药倒是吃了不少。

    后来,甚至只能靠鼻饲了。

    能吃饭的日子,不管吃什么,对她而言都是最好的日子。

    程娘子说得不错,这家茶汤的确好滋味,拿粗陶碗盛着,汤色乳白透点微黄,葡萄干、山楂、核桃碎撒得星星点点。趁热啜一口,杏仁的涩苦早叫糖化去,绵滑甜香混着杏仁气,那种稠而不滞的暖意顺着喉咙往肚里淌,喝下一碗,叫人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了。

    好舒坦,好幸福。

    尤其今儿还是个格外晴好的天,阳光充沛、云朵厚白。她与程娘子站在铺子旁,倚着满载蔬菜香料器物的双轮土车子,捧着茶碗,吹着微风,云朵成片成片从头顶缓缓移过去,在她们身上落下轻薄的影子,真的好不惬意。

    姚如意慢慢啜饮着杏仁汤,眺望着街头市井喧闹,神思却又飘回那间病房。她和大叔一起并肩战斗了两月有余,还是大叔先走了。当时她特难受,拿被子蒙住头,攥着那顶帽子哭得难以自已,现在想来,真希望大叔死后也能和她一样,到另一个世界去过好日子,他人那么好。

    叔,我可算吃上你说的杏仁茶了。

    跟你说的一样,真好喝。

    在姚如意发呆的时候,程娘子已经将喝完的茶碗还回去了。她回过神来后,也连忙仰脖一口气喝完,二人便说笑着推车回家。

    回家时还不到午时,她先把东西卸在院子里,累得坐在板凳上锤了锤腰,原主身体刚刚康复,劳顿久了也容易倦怠。

    稍歇片刻,她先小心开了姚爷爷的门,探进脑袋看了看,见姚爷爷还睡得打呼噜,便又溜回灶房,就着晨间剩的烧饼垫了肚子,着手卤制茶叶蛋。

    以前,外婆每天都要卤茶叶蛋卖,她看都看会了。

    卤之前,外婆每次都会把啤酒加到水里煮蛋,这时没有啤酒,姚如意便想着都是小麦酿的,用此时最便宜的麦酒代替试试看。

    用酒煮,是为了腌出溏心。

    她这一趟只买了五十枚鸡蛋,小心地逐一洗净泡进酒水里,文火煨一小会儿,估摸着蛋白刚凝固便捞出来。晾凉,再用开水一冲,轻轻一敲,蛋壳就会如开片般皴裂开来,循环几次以后,再把鸡蛋泡进红茶水里。

    另起小锅接上清水,放上香叶、桂皮等香料,加冰糖、酱油、再加两勺酒,煮开以后连茶叶水和鸡蛋一起倒进去,把柴火抽点出来,等卤汁咕嘟咕嘟滚起来以后,须臾间,满院便会漾开惊人的香气。

    这样卤出来的茶叶蛋,剥开卤得深棕色的外壳,蛋白上会爬着茶色网纹,咬一口,蛋白弹性十足,蛋黄经过酒渍且不是久煮,便不会带上青灰色,而是嫩嫩油黄的溏心,一点都不噎人。

    姚如意趁热尝了一颗,烫得直跺脚,心里却点头,还挺好,这时的麦酒香气不如后世,吃起来溏心味还不够入味,等会还得在卤汤里多泡一会儿。

    不过吃起来口感还不错,她也算有外婆几成功力了。

    熄了火,她便再用余温煨一会儿,等待茶叶蛋彻底入味。

    此时,姚启钊也被香醒了。

    听见声音,她又忙捞出一颗蛋,还给他重新热了一张烧饼,夹了点咸菜,便过去把他扶到伍氏之前买的轮椅上,推出院子里来晒快落山的太阳。

    这时候的日头不燥,最适合姚爷爷这样体虚的老人晒一晒。

    姚爷爷其实也能扶墙挪动几步,但稍动动就喘,平日里索性以轮椅代步,反倒更方便些。

    快傍晚了,暮色渐染,瓦蓝的天边渐渐漫作橘红,投在门窗上,分割出大片大片的菱形光斑。姚如意站在斜阳中,算了算,估摸过半个时辰,国子监应该就要敲钟散学了,她正好能把煮好的茶叶蛋推出来试卖。

    趁这个空挡,先把晚食的菜备上。安顿好姚爷爷,姚如意干脆先坐在井台边择豆角。

    姚启钊膝上盖着薄毯,烧饼搁在腿上,还有些颤巍巍的手笨拙地剥着鸡蛋壳,还嗅了嗅:“这蛋闻着香,哪儿买的?”

    “我卤的呀。”

    姚启钊喔了声,又瞥见她择好豆角,菜篮放在一边,去井边汲了一桶水开始淘米、洗茄子,便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今儿吃豆角啊。”

    “是嘞。”

    “豆角不中吃。”

    “便宜。”

    “我有银钱,你拿去买肉,割只羊腿来。”

    “有钱也不能乱花啊。”

    “如意也吃豆角吗?她去哪儿野了?”

    “如意也吃,她去玩了。”

    “豆角不中吃。”

    “好吃得很,和茄子一块儿炖,我做了你就知道了。”姚如意把淘米水倒进雨渠里,用胳膊肘抹了抹汗,回头笑道:“您先吃蛋,吃饱饱的啊。”

    姚启钊只好委屈又乖巧地低头吃了口:“蛋也不中……”

    不中吃的“吃”字都还没落地,老爷子两只牛眼就瞪大了,又低头尝一口:“……还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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