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男人皆臣子: 37、夏日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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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阳光灿灿,照在琉璃瓦、红墙砖上,仿佛镀了层璀璨的金色,一溜蔓延到视野尽头。

    赵凌心情很好,他整了整房间,将书挨册搬回家,忙活了大半天才收拾好,天色快黑,任明渊从层层书里挑了十几本:“这些给老季家的孩子送过去。”

    老季家的孩子,就是季连召,赵凌替小伙伴夸奖任明渊:“师父你眼光真好!”

    任明渊淡淡扫了他一眼:“那你要不要多跟他学学?”

    赵凌道:“你要不要跟老季家换换孩子?他肯定乐意。”

    任明渊打了他一下,笑骂道:“快去吧,要下雨了。”

    赵凌家离季连召家很近,屋外的云朵压下来,阴沉沉的,一副快下暴雨的模样。赵凌刚跑到季连召家,随着一声响雷,哗啦啦的大雨落下,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一副夏日暴雨急匆匆的架势。

    好险!赵凌庆幸书没受到影响,他敲了敲门,门迅速被打开,季连召见到他,无比开心:“你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见你?你和你师父没事吧?”

    “去我师父朋友家待了一段时间。”赵凌侧身进屋,愣了愣,沈川谷坐在椅子上,依旧翻着那天看的书。

    他道:“沈大人,今天不值班?”

    “不。”沈川谷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凌敏锐地意识到他目光的不对,他问道:“沈大人是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沈川谷慢慢道:“你是不是和楚王世子有来往?”

    “是啊,你怎么知道?”赵凌奇怪。

    沈川谷说:“除夕那天,我见你去楚王府听戏。”

    这个见字意味深长,赵凌怔了一下,心忽然凉下去,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那天你在楚王府。”

    沈川谷若去楚王府,肯定不是跟他一样去吃茶看戏的,用脚想想都知道要做什么。

    沈川谷点头,如今诸事已结束,他也无需刻意掩饰什么,“我被命令执行已故大司马的案子,昨日楚王妃在诏狱中暴毙……陛下已经下令下葬了。”

    赵凌看了他一眼,呼吸急促,他问季连召:“有伞吗?借我一把。”

    季连召一边找伞,一边问:“你要回去了?”

    “嗯。”赵凌接过伞,出了季连召家后打开伞,没跑几步,四十八骨的油纸伞很快被大风吹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间就骨肉分离,五马分尸了。赵凌只好把伞收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眯起眼睛往城南跑。

    他一连从城北跑到城南,自己都不清楚跑了多久,直到看到小南街。雨下的太大,楚王府朱门前的门房都不见了。赵凌上前去拍门,隔了很久,才有个小丫鬟把门打开:“谁呀?”

    那个小丫鬟赵凌有过几面之缘,丫鬟也认得他,赵凌脸上淌着雨水,深吸了口气,大声问:“你家世子在吗?”

    “世子不在。”小丫鬟怯怯道,雨水的声音啪啪打得极大,赵凌勉强从小姑娘的口型中分辨她的话。

    “他去哪儿了?”

    “婢子也不清楚,世子昨日从宫里出来后就没回府过了。”

    赵凌转身,继续跑起来,三里路很快跑到,他浑身上下被浇得湿透,比落汤鸡还狼狈。

    少年喘着粗气,在桃花巷停下。

    桃花巷巷口的槐树树干粗大,赵凌盯着那棵树,他无比确信谢微之就在这里。

    他打开伞,慢慢朝槐树走去,将伞遮在那个洞口处。

    瓢泼大雨在方圆之地停止,啪啪的雨珠打在街道上,溅出一圈圈水花,却侵扰不到这处小小的圈子内。

    赵凌探身,瞧见了缩在洞里的人。

    他低着头,长发全被打湿,猛一眼看去,像是鬼魅精怪。此鬼魅轻声说:“看到这么破的伞,知道是你。”

    赵凌将伞往他的方向又倾了倾,没注意自己浑身都站在雨下,他说:“回家吧。”

    谢微之终于抬头,他望向他,他本是极为俊秀的容貌,此刻那张脸白到吓人,从额前到发梢都落满了雨水,冷雨顺着眉骨落到耳廓间,再沿着脖颈滑到身上,显得落魄极了。

    谢微之勾出一个笑容:“我已经没有家了。”

    赵凌一窒,他说得没错。

    谢微之从里面出来,他还维持半跪的姿势,跟以往时时刻刻维持矜贵姿态的他判若两人。

    他想要站起来,但膝盖早已麻木,仰头望着赵凌,赵凌伸手去拽他,被谢微之攥住手用力一拉,赵凌不设防备,不由自主顺势跪坐下去,油纸伞倒在一旁,两人一齐置身于无尽的雨中。谢微之牢牢抱着赵凌,把脸埋入他肩颈中,终于失声恸哭。

    赵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

    **

    夜色沉沉,赵凌正在厨房熬药,苦涩的药味弥漫整个房间。

    任明渊倚在门框看他:“他乍逢此事,你随便说什么或者不说都没关系,只要耐心听他说话在他身边就行了。反正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的。”

    赵凌嘟囔:“说得你好像经历多了。”

    “忆往昔……全山两百多名弟子,都是我宽慰过来的,如今终于可以把这宝贵的经验交给你了。”

    赵凌给火扇着风,听一耳朵。

    任明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道:“他也不容易啊,你要好好对他。”

    “他是我朋友,我当然会对他好。”赵凌将火扑灭,把药倒出来,闻了一下,苦到想哭,他倒了大半罐糖进去,搅动一番乌黑的汁液,屏住呼吸端到内室。

    谢微之躺在床上,满脸潮红,他盯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凌把他扶起来:“喝药了。”

    谢微之听话地小口小口喝下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乖得很。赵凌奇怪,难道放的糖这么管用?谢微之喝完后,他好奇去舔了一下,当场差点被毒晕。

    又苦又甜,甜到发腻,苦到绝望,两者泾渭分明地混在一起,每一小口都能品尝到两种完全不同的相反味道。

    他佩服地望着谢微之,端起碗准备去洗碗。手腕却被攥住,谢微之偏头看向他,嘴唇颤抖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赵凌记起师父的告诫,把碗放到一边,坐在床上:“我不走。”

    这话刚出来,他忽然觉得像是在哄小孩,谢微之往里蹭了蹭,给他留出一半的床铺,赵凌也不客气,直接躺在床上。

    他舟车劳顿,回来没一刻歇息,跑了那么久,把好友拖回来后又给他洗澡、熬药、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早就累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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