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17、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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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字文还分男女?”阿宝浑然不解。

    “《女千字》又叫《女儿经》。”

    “跟《三字经》一样么?”

    “是闺中女孩最该读的书。”薛灵芝说着深看了阿宝一眼,只盼教了她,她能懂得。

    阿宝眨眨眼,大约明白是给她收骨头的书,一听就发蔫。

    薛先生还让她全都得背下来:“四书五经,你不必会背,知道典故便成,但这一篇你必得一个字不差的背下来。”

    薛先生到林家执教一旬日了,对这个唯一的女学生从来是能哄便不训的。越哄着她学,她就越有劲头,果然还是小儿心性。

    说是说十四岁了,可家中实在是娇惯她。

    并非有钱人家养的女儿都能叫娇惯,珠围翠绕,炊金馔玉的养活着,不是真娇惯。

    真的娇惯,是由着她的性子长到这么大,将她养得率性天然,到要嫁了,才想起这么个性子实难在婆家立足。

    林家请她来,就是替小树剪枝的。

    是为了让她换一个盆,也能活。

    阿宝拿到女儿经,薛先生先说:“把你不会的字儿先点出来。”

    她原来只读过三百千,识的字不全,难些生僻些的,她就不认识了。

    阿宝拿回去读,通篇看下来,一个脑袋两个大。

    先还自己看,跟着就甩给燕草,自个儿卧在大引枕上,让燕草读给她听,她听到哪个字好像不太熟的,就伸头看一眼。

    果然不认识,才让燕草画个小圈圈。

    一篇《女儿经》才念了几段,阿宝就闭上眼睛:“听听就累死我了。”

    燕草捏着书轻笑:“也不难的,要是姑娘觉着实在难背,那咱们就一句接一句,念熟了就好了。”

    戥子挨在阿宝身边,手上捧着个绿瓷小碟子,里面放着鲜樱桃,她拎起樱桃梗,往阿宝嘴里塞一颗。

    这绿碟子是她挑的,燕草说了,什么东西拿出来都要赏心悦目,盛樱桃荔枝这样的红果子,就得用白碟绿瓷。

    还夸她挑得好,说她这些日子穿的裙子衫子也配得好看了。

    把戥子夸得脸红,她是偷偷跟燕草几个学的。

    她还悄摸问螺儿:“你们以前衣裳是不是有很多?”小姑娘家,谁不喜欢新衣裳。

    “我原来是三等丫头,结香姐姐是二等的,燕草姐姐没说过,可她必是一等大丫鬟,像燕草姐姐这样的,一季有两身新衣,还有主家赏的尺头,也能自己裁衣服。”

    螺儿又说:“得宠些的姐姐们,自己就有一两箱子的衣裳呢,出门子的时候,这都是体面。”

    越说戥子就越向往:“这么好呐?”

    螺儿一抿嘴:“还是咱们家好。”

    戥子心里打算盘,等她攒够钱回家时,也要赶一辆马车,车里满满当当塞着她的家当。

    她在攒钱上是一把好手,原来家里开香药店,从抱在手上时就会打算盘了,如今阿宝屋里的钱全是她管。

    燕草管首饰,结香管衣裳,螺儿给她们打下手。

    小小院落秩序井然。

    燕草读书,戥子喂樱桃,螺儿在窗边给她绣睡鞋,结香提着食盒进来。

    一闻就知是厨房新做的油煎肉三角,拿麻油煎的,扑鼻子香。

    菱花窗大开着,春日熏风卷起院中杏花吹到罗汉榻上,阿宝咬一口肉三角,长叹一声:“要是不用背书,日子该多好。”

    叹完又冲戥子呶呶嘴:“味儿不够,给我搁点醋。”

    难得一旬一休,还非得背书。

    戥子给她蘸上醋,又喂一个,阿宝嘴里嚼着肉三角:“再来罢。”

    燕草低头念道:“凡为女子,大理须明……”

    阿宝咽下一口肉三角,攒眉不解:“那,是个人都得明白道理啊,要不跟猪狗有什么分别?”

    “针线精致,绣凤描凰。”

    阿宝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她掌上有茧,都是练鞭子练的,别说绣凤凰了,她连麻雀都绣不出来。

    叹一声:“原来我不是个女的。”

    屋里又是一阵笑。

    再念两句,她还是句句可驳,燕草也不恼,她把书册一放:“姑娘,你这才念到女千字,要是读到女四书,可怎么办?”

    真要念到“女子以身弱为美”,她还不跳起来?

    “女四书又是什么?”

    “《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燕草生怕她胡说,还补上一句,“《内训》是圣-祖皇后写的,姑娘可不能乱说。”

    这个阿宝还是知道的,可她忍不住气闷。

    “背这些有什么用?真要这么活,还不闷死了,我看就是那些文官家的女孩,也没这样的。”

    丫鬟们都没法答她,阿宝长叹一声,抓抓鬓边翘起来的碎毛:“再念罢。”多听几遍,也许她就听会了呢。

    结香给燕草沏了壶大海子茶,让燕草一边念一边润润嗓子。

    戥子问结香:“你是不是也能识这么多字儿啊?”几个丫环中燕草识字最多,屋里的帐本就是她在写。

    结香摇头:“我?我可不识这么多字儿,最多认识些花名。”那也是因为要替主家拿胭脂水粉香露,看瓶上贴的签子学会的。

    燕草说不定原先是书房侍候的大丫头。

    燕草翻过一页:“就这八句,姑娘复述一遍。今儿老爷和表少爷都要回来的,姑娘趁他们回来之前背二十句罢。”

    “二十句!”阿宝傻眼,燕草怎么比薛先生还严呀。

    陶英红在韩征屋子里等儿子回来。

    走了四年多,原来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心里头想。如今十天能见一回,倒比原来还想他了。

    这屋子敞亮,屋里除了床帐桌凳,旁的一概没有。

    想要给他添点儿,他说:“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屋里要摆什么?”

    陶英红一会儿站起来摸摸被褥,一会儿又开柜子看看衣裳,眼巴巴盼到太阳落山。

    韩征终于回来了。

    林府每到休沐日,好似过节。

    厨房备下好酒好菜,灶上最要紧的是先烧一锅子的洗澡水,才从营里回来的人,浑身都是一股味儿。

    林大有跟人吃酒去了,韩征急赶着回家来。

    本来他也要去喝酒,小厮往营里传口信,说陶英红让他先回家一趟,有要紧事。

    一进门先解佩刀,往桌上一扔“咚”得一声,一看洗澡水都都已经给他倒好了,七手八解了衣裳就要往里泡。

    “娘!你先出去。”

    “你这臭小子,你什么地方我没瞧见过?”跟她还害起臊来了,“你赶紧把衣裳脱了,我拿出去泡一泡。”

    天儿越来越热,身上的味儿越来越冲鼻子!怎么营里十天就不能洗回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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