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 第67章 水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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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传来叫好声,衬得屋内格外安静。明华章率先开口:“先搜现场吧,不要先入为主。无论你们怀疑谁,现在都把人忘掉,找到线索,凶手自然会水落石出。”

    明华裳知道明华章说得在理,她尤其不能犯这种错误。明华裳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谁有可能进入密室,只把面前的凶杀现场当做一个全新的案件。

    明华裳特意回到小隔间,自己推开暗门,以凶手的角度重新体验张子云死前的景象。

    暗门良久不用,推开时有些吃力,而且前面有屏风遮挡,只能推开一条小缝。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明华裳从门缝中钻进来,最先入目的是一扇仕女插屏。仕女图画得富丽堂皇,艳丽的颜色遮住了人影,从外面看以为只是装饰,哪能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一扇暗门。

    明华裳放轻动静,小心翼翼穿过屏风。暗门修在卧室,周围放着床铺、梳妆台,布置的绮丽旖旎。但对明华裳来说最显眼的,是镂花落地隔扇后的长条桌案。

    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前腿脚处沾染着暗红色,周围散落了一地废纸。案前有一块地方被刻意地空出来,隐隐可见人形。

    这便是张子云死亡的位置,从残存的痕迹可以看出,张子云死时靠着书案,地上并没有打斗迹象,连血迹都很少,只有斑斑点点的血滴。

    难怪京兆府判定张子云自杀,他死的实在太平静了。

    明华裳继续打量屋内其他摆设。珠帘后摆着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精巧的西域酒杯,酒杯看起来用过,其中有一个都滚到地上了,不知是原本的摆设还是后期京兆府的人查案时碰倒的。

    茶几旁放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原本应当是两坛,另一坛喝了一半,已被京兆府带走了。

    明华裳仔细打量了一会酒坛,最后还是回到长条书案边。无他,书案上有一个她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书案放着一个浅水池,里面盛了一半的水,水中漂浮着淡淡的墨。多日闲置,水面上已积攒了一层浮尘。

    明华裳实在无法理解这个水池,问:“这个水池是……”

    明华章正在书案桌腿前研究血迹,闻言推了下谢济川:“水拓法你比较熟,你去解释。”

    “我不熟。”谢济川无奈地站起来,移步桌案后,指着笔墨大致比划,“这是一种独特的画法,名水拓法,也叫浮墨法。首先在这个小水池中盛入清水,泥以麻灰,最好静置几个时辰。然后援笔叩齿,沾丹青墨砚,纵笔毫水上,这个过程最好一气呵成,后面再补笔就落于下乘了。等墨迹晕开后,将生宣浸于水上,取出后晾干,之后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作画。”

    明华裳意外:“还需要再画?”

    “当然。”谢济川说,“丹墨入水后完全无法预测,拓出的墨迹也千奇百怪,反而最考验作画者的功底和巧思。若是擅画者,能根据晕染出的墨迹循势利导,画龙点睛,高明的画者甚至能在水中绘出古松、怪石,乃至人物。”

    光听着就难,明华裳发自真心地赞叹,然后问:“这水便是用过的?”

    谢济川点头:“水中有墨,应当用过。”

    “照这样说水岂不是只能用一次?”

    水拓法用的水需要提前静置,没法一边画一边换,相当于每次只有一次尝试机会。谢济川瞥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水拓法为何难学呢?”

    明华裳默默闭嘴,查看书案上其余的东西。桌案左方放着水池,右方搭着一幅画,中间是文房和宣纸。

    明华裳一进来就注意到这张画作了,但她硬是忍住好奇,等看完屋里整体布局后才来观摩画作。

    这幅画下方是一个香炉,炉中腾起袅袅烟雾,烟雾中有奇山怪石、古松仙人,最妙的是香炉后是一扇木窗,烟雾缠绕着窗格,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空间感、怪诞感跃然纸上,颇有种芥子天地、壶中仙境的意蕴。

    这幅画中的烟雾便是由水拓法晕染出来的,墨迹一圈圈逸散,飘逸舒展,不可捉摸,是人力完全无法达成的玄妙。画者后期加的笔也妙,怪石奇松和水墨晕迹完全融为一体,可谓大拙大巧,相得益彰。

    便是明华裳这种外行人都觉得好。可惜只是半成品,若等此画画完,不知该有多惊艳。

    明华裳欣赏完画作后,看向旁边。许多宣纸凌乱地堆在桌上,还有不少落到地上,看起来有人在这里临摹那幅香炉仙境图。

    明华裳指着水池,问:“谢阿兄,水里的墨迹是这幅画留下的吗?”

    谢济川凉凉瞥向明华裳:“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问我?”

    “从现场迹象上看是的。”明华章检查完血迹,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一张废纸说,“这张纸上的墨迹和画相比,大概形状相似,但圈与圈之间空隙更大,符合墨在水中的扩散。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玉琼为张子云演示水拓法,但还没画完,玉琼就被老鸨叫去陪贵客。张子云独自在屋中等候,他是爱画之人,看到这种奇异技法控制不住手痒,也想尝试一二。他取来干净的宣纸,浸入水池中拓墨,想要临摹玉琼的画,可惜没成功。”

    说着,明华章指向其他纸,道:“这些都是他失败的作品。”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明华裳听后心悦诚服。她从没想过能从墨迹扩散上推测时间,明华章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

    谢济川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他找了个没东西的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说:“好困,我想回去睡觉。”

    “你认真点。”明华章沉着脸道,“我已和韩颉立下军令状,十日内必带回失窃的大明宫图,可不是玩笑。”

    “对啊,所以靠你了。”谢济川搭着下巴,懒散说,“有没有我都一样。我相信你,能不能早点收工就看你了。”

    明华裳惊诧地看着谢济川,谢济川这个样子,实在和她想象中的谢氏公子出入甚大。但想到他在课堂上睡觉,醒来后无缝衔接讲课内容,明华裳又觉得很合理。

    这很谢济川。

    明华裳没有谢济川的天赋,更不想把所有压力推到明华章身上,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了。谢济川偏头,看着明华裳跪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盯着画卷,实在忍不住好奇:“妹妹,你到底在陪我偷懒还是在办案?”

    明华章正在搜索线索,闻言凉凉睨了谢济川一眼。

    难得,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偷懒。

    明华裳回神,慢慢摇头:“我在想,画画之人当时在想什么。”

    “嗯?”谢济川兴致被挑起来了,“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明华裳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其实画也如其人。想象是作者内心的镜子,画更是如此。”

    说完,她长长感叹:“这么重要的证物,京兆府竟然没带走,他们办案能力实在堪忧。”

    这一点谢济川点头,十分赞同:“是的。所以,二妹妹,你看出什么了?”

    明华裳指向右侧的水拓画和四周的废稿:“这是两个人画的。”

    谢济川挑眉,语气微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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