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为良缘: 6、春影照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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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安林应当是方才被环眉的这番举止吓得有些狠,面上依旧见不着什么血色,晃了好一会儿的神。见着自家妹妹同楼下一女郎聊得热切,自知自己一个男儿家本也不便候在一旁听墙根,便同庾思莹道自己先同那些押了那贼妇人的侍从们先去见主母,又留了辆牛车给她们,同周韵文作了揖,总算是周全了礼数,才终于重新背着手离去。

    周韵文是不曾见过庾思莹的三哥哥,如今看来,应当也是个寡言少语的内敛郎君,倒是同她现在面前的这位性子很是不一样。

    可虽说一个是瞧着脾气秉性摸出了身份一二,一个是瞧着脸蛋儿愣生生勾起的幼时记忆,到底先前也只见过一面,今日却一下子聊得这般热络了,心里边到底还是有些拘谨。因而抿着唇捏着帕角,无论庾思莹说些什么都只是沉默着点头轻轻应着。

    庾思莹也清楚,方才自己在楼上的那一幕她可是全都看到了,便拉着周韵文开了话匣子,将那些个前因后果,乃至庾家什么哥儿啊姐儿的,嫡啊庶啊的,还有她阿娘和那妾室邵姨娘的事儿,统统想倾倒给面前的少女听,零零总总却又个个不重样。

    自己说得久了,才发现对面一直未曾作声,这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周韵文这一幅拘谨的模样落在她眼里,复又与幼时的场景交叠,笑道:“旁人都是年岁渐长,这胆子也渐长。你倒好,该怎么怯生还是怎么怯生,就你这性子,真是想不让人记得都难。只是为何今日就你一人出来了?你阿娘呢?”

    周韵文身形一顿,轻摇着头道:“阿娘先前便回了泰山郡去,如今还未能得空回来。”

    “那你兄长呢?”

    少女轻轻扣着手,只摇头无言语。

    庾思莹嘶了声,皱了眉,拿不准主意说话间满是疑惑:“那寻芳呢?那丫头是你的伴读,打小就没离过你,你……”

    “果真就是我一人来得,这又做不得假。”

    周韵文有些无奈地向上抬了抬自己的臂弯,赫然是捧着她出来的包袱。只是她话说得越诚恳,庾思莹反倒是越不信她,不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度拧着眉道:“不应该啊,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一个大家闺秀矜持端庄的人儿,平日里话少得和我三哥一样,我本觉着这种事儿你是定然干不出来的,居然有自己独自跑出来还不带上侍女的时候……”

    她这话倒是引得周韵文心里有些好奇,便追问道:“那你说的是个什么事儿?”

    “这还能有什么,离家出走啊,虽然最后的结果总是不尽如我意,但咱也不是没干过。”

    庾思莹这番话说得丝毫不在意,伸了手轻轻仔细剔着自己晶莹的指尖,半晌才想起来对面在她说完方才那番话之后是一句回音都没有,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惊道:“等等,不是吧,难道你也……”

    “我……”

    她原本想反驳的言语有些被哽在喉咙里。瞧着面前庾思莹从原本抱着壁斜靠在椅背上猛地坐起,自顾自提了桌上的茶具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时不时抬眼瞟着她,面上又分明写着“我就看你怎么辩驳”的神情,思索着道:“其实……你会错意了,我倒也并非是离家出走的意思。”

    “我是想逃婚来着。”

    “噗——”

    庾思莹方才喝的一口清茶瞬间喷了出来,吓得落珠和周韵文同时在自己身上找帕子,她却伸了手示意不必,复又咳了咳,满眼都是不敢置信。“逃婚?谁家的,不会是洛阳城王家的那个吧?”

    话才说完便甩了甩手,叹道:“我也是糊涂了,这一个人身上又不能背两道婚约的,不是那王家还能是谁呢。”

    周韵文心里讶异,然余光瞧见她面上似还有些茶渍水珠,便先同落珠道:“你家女郎不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可你不能不管呀,以后你多盯着她些,免得叫人瞧了去还说你们庾家都是这般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落珠没辙,应了声是,这才上手替自家女郎伺候着。

    周韵文瞧着她面上终于干净了,然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问道:“怎么连你们颍川也知道我这门婚事了?”

    “你这是什么话。”庾思莹向前微微探着身子,“九岁那年我见着你那时候,便知道了。况且哪里只是我们,你们这事儿啊,怕是四海但凡有些门路的人都多少听过一耳朵。能同琅琊王家本家结亲的人家本就不多,原本不是那谢家便是高平郗家,这怎么说也都是皇亲国戚。你这倒好,未出娘胎呢便得了这么个婚事,旁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你倒是舍得抛了那门第,怪不识货的。”

    听着她这一席,周韵文心中倒是也终于明了,原本在汝南的时候听到的那些旁人数落她的风言碎语,原来心里边大多都想得是这样的。她也不恼,只是重新抖了抖手里的那方帕子,端坐复道:“是啊,我是不识货。你们庾家也是皇亲国戚,按你这话中的理,便是你也比我更嫁得那王家了,这些年也没听阿娘说过你们庾家有女郎定了亲的,我瞧不如你替我嫁了可好?”

    这话一出可又险些将庾思莹吓着了,攥着锦帕的手颤抖着指着她,“你你你!你是受什么刺激了不成!虽说是先帝时的赐婚圣旨,可这抗旨不遵,就是我那皇后姨姑来了,这也是要吃不少罪的。你们周家不怕掉脑袋,我怕!况且这洛阳哪里有”

    话方才说完,脑中便忽然闪过些什么,神色也认真了几分,肯定道:“你没说实话。”

    “这事儿我可不敢张扬,你可莫要同别人再说了去了。”

    庾思莹点点头,瞧着周韵文小心地将自己一直都是抱在怀里的包袱解开,又是小心地从里边拿出了个用细绢仔细包着的盒子,里边赫然躺着那只青玉瓶子,一旁有根枯枝安静躺着,心里边满是疑惑。“你出来逃婚,带个青玉瓶子是做什么,嫌包袱还不够重呀?”

    才刚想伸手将那瓶子取出来仔细瞧瞧究竟是哪里值得她这般宝贝,没料到却被周韵文一把拍开了手。“你小心点儿,要紧的又不是这瓶子。”

    庾思莹只觉得这事情是越来越不可思议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悬着顿了顿,忙贴到周韵文的额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温,不解道:“也没病啊,不就一根破柳枝,有什么好宝贝的?方才吃醉酒了?”

    周韵文语塞,刚想开口回应,便听香鸿楼外边来了匹快马,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有些急匆地闯了进来,附在落珠耳畔说了几句便又重新急匆地退了出去。落珠面上微显讶异,同面前的少女递了个眼色道:“女郎,主母和三郎君来催了,家里来了人,主母忙着环眉的事儿走不开。”

    她是背对着周韵文说得这番话,因而她完全没瞧见,落珠正拼命朝着自家女郎使着眼色。

    于是周韵文在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被这主仆二人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半搀着朝外边走去:“这般久的时日未见过了,不妨就先在我们庾家住下,你也好省了旁的黑心肝脚店的开销,又好同我仔细说道说道你的故事。平日里我那些个庶姊妹们别说是交心说妯娌话了,整天不是这个哭闹那个掏心眼儿的,憋死我得了,你来正好,陪我说说话,来走走走。”

    说不慌那是假的,但又想到庾家没有必要来陷害于她们周家,长辈之间亦是有所交好,她只当是中途到人家府里玩上一玩,里边并无什么利害关系,便放下心来,踩着矮步梯提着裙摆弓着腰入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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