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为良缘: 13、细濛春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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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思莹方才在元净阁的那一番动静可不小,若是直接贸然出现在会客的饭厅里实在是有失体面,因而受了庾夫人的意思,她只好被落珠扶着回房里重新去梳洗了。

    于是整一个偌大的饭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韵文微微偏过头来回地瞧着,这场面可不太对劲,诡异地让人心里直犯突突。庾夫人是一个款款地坐在主位上的长辈,在她的两侧,左手边是她一个周家女郎,右手边是那个住在她隔壁院的卫家郎君,不巧,正好安排了他们二人面对面坐着。

    她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暗涌的豺狼窝:比起一个简单的宴席,倒不如说是小辈们的相看来得更贴切。

    “相看”二字一出现在她脑海中,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发展成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地步了。身侧也没有旁的人能为她分担掉一些注意力,她一直便有的那怯生的毛病一下子便犯了,觉得空气都有些凝固,恨不得方才去重新梳洗的人儿是她而不是连琢。

    庾夫人依旧坚持笑着在她二人中间来回转着眼神,观望了许久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里边虽也打着鼓,又借着烛光瞧见韵文那有些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面色,暗道一声不妙,遂开口破了冰。

    “白日里在泽霖轩的时候,我便觉得绵绵聪慧讨人喜欢。小时候我也是见过你的,原先才及腰的一个小人儿,忽然便落成这样一个俊俏的女郎了,真是时间不等人啊。我也老了,你来了府里,连琢也有伴儿了,我这个当主母的呀也是想多留你些日子说话,这也是连琢这孩子的意思。只不过我虽有这个心,也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意了,若是你觉着勉强亦或是有旁的正事儿要做,姨母也不会强求。”

    当长辈们的大多都爱说这样的话,拉家常也都是从自己小时候的时光开始挑起的话来。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这种牵强套近乎的话着实是很没必要,若是七年前的她同现今的她还是同一副模样同样高的个子,那不成矮人国的妖精了!或说莫非这日子还能往回倒着去过?那也不能够呀,孩童长成人,成人要变老,都是顺应天道的律法,违背不能够的。

    不过这是连琢的阿娘,庾府的主母,她阿娘几十年的闺中密友,这些身份单拆开来她都得笑着面见呢,何况是统统叠起来。于是韵文起身盈盈地行了礼,“不瞒姨母,这事儿吧,其实我也没有一个想法,毕竟我在家里边也没什么事儿……”

    “没事好啊!”庾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示意她落座,“那你可得多陪着我和连琢说说话,可万不许走了!算我这个恁般多年没见着你的姨母死乞白赖求你的!”

    她笑着说不敢当,举起酒盏敬着她。和这些长辈们说话着实吃力,像是与人隔了一层厚厚的面皮子说话。她虽心里明白,庾夫人真真实实是个好人,只是该有的礼数也少不了,人家说是求得你,哪里能推脱呢,就是不想住那也得住下来。

    广袖随着手臂的抬起,在面前罩成一个小小的阻隔,挡着酒盏,她仰头小小地灌了一口,满是清甜的果香充盈。她眼睛一亮。“好酒啊!这是淮南的桃花笑!”

    庾夫人听见她的这句夸赞很是满意,眉眼也笑得越发弯了。“不愧是你阿耶这个喜酒的人家唯一的女郎,绵绵好眼力!这好酒呀是卫家哥儿带来的,咱们今日也是托了他的福,才品得到这样一口。”

    正在兴头上的人是不太会拐弯抹角的。她喉头一噎,握着酒盏的手也骤然一松: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呢!

    无奈她只好抬眼向正前面的人拂掠地瞧了眼,又有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只好再度硬咧着嘴朝他点头感念。“卫家郎君有心了。”

    “嗯。”

    这似有若无的回答险些将她再度一噎。所以呢?就一个嗯字,就没了?果然还是当男儿郎君们容易啊,这人坐在这儿恁久,全是她和庾夫人在说话,她是坐立难安的,他倒好,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是事不关己一样。

    所谓的“宴席”,不过是他们三人各怀心思的另类鸿门宴,她也不知道庾夫人心里边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连琢同她说了自己是在所谓“逃婚”的路上,那也确实还没修退婚的书信,到底她身上还是有着婚约的,这会子搞什么相看啊!

    她见对面的卫家郎君是慢悠悠地一直在动着碗筷,倒是自在得很。满眼的佳肴,色香味俱全,其实若不是今时这样的场面,她也不至于这般拘谨。看他吃得下,就留她一人在桌下拧着帕子干笑,连带着对这个自己只单方面瞧过一眼的人也连带得有些看不顺眼了。可自己这扭捏尴尬的心思又不能够说出来,到头来难受得也只有她一个人,无奈她只能干巴巴地在心里默默祈祷庾思莹早些回来。只不过事情并未随她愿,一整个宴席下来再没有旁人进来了。

    这地儿她实在是待不住了。顾不得是否有失礼节,她干脆地地行了退礼,以身子有些不适的缘由,唤了云翠扶着她回芙蓉居去。卫籍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啜了一口桃花笑,安静地目送她离去。他听见外面远远的打更的声音,已经是戌时了,天边皎月的光落在他眼里,润润透亮着照着他一言不发的心。

    庾夫人偏过头,有些泄气一般。“我说你也真是!你若想叫人出来,到隔壁敲个门便是了,非得让我们庾家出面。瞧我为你们组的这个局,我脸都要笑僵了,你呢?一句话都不说,人家姑娘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如今让人家这般尴尬,还浪费了我这一桌子的好菜。她又不知是你,估摸着心里边还在怨怼,想我为什么明知道人家肩上有婚事,还非得组这么个跟相看没什么区别的局!”

    头上的珠翠摇了又摇,庾夫人坐在主位上一个劲儿地叹着气。“得亏连琢同她关系好,她也怨不到我头上来,我真是悔死了,就不该帮你这回!绵绵怎么说也是兰泽的亲女儿,我可不能背着把人家亲闺女给卖了!”

    “姑母方才是唤她绵绵?”

    他是一本正经地问的,却把庾夫人狠狠一呛。“你认得她,她又不认得你,小心过犹不及。”

    卫籍虽道了声是,口中反复嚼了几遍这两个字,在庾夫人看来是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可她又能如何呢?小辈之间的事儿,连兰泽都没怎么管过,按理说她本就不该插手。奈她自己也是半个急性子,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就乐得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场面,今日是她被三两句话激起了撮合的心思,的确是她逾矩了,于是在心里面默默给她那眼下正远在泰山郡的闺中好友响亮地磕了几个,反正又不是真磕头,心意到了就行。

    她想得出神,忽见尔风似燎火般窜了进来,面上满是着急着附到卫籍的耳边说话,而后便是二人身子微僵了一下,起身拱手对着自己行了退礼,匆匆离去了。庾夫人瞧得不太真切,把边上一直在旁伺候的钱妈妈叫到跟前,“我方才没瞧岔眼罢?我怎么瞧着这卫家哥儿走的时候,好像在笑呢?”

    钱妈妈迭着笑赔罪。她哪里知道多少外边的事,一直就在这饭厅里寸步不离的。没有耳报神,因而唤了些个底下机灵些的侍女仔细着去打听,继而将庾夫人重新扶回了泽霖轩。

    庾府这个四进的院子阔大而气派,可有时候院子太大了也并非都是好处,大晋朝的许多规矩都严,开朝以来人们大多都不在道路旁点灯,烛台灯油虽较前朝低了许多,到底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东西,因而习惯了节省,大多都只挂些虚晃的夜里挑灯的灯笼在回廊里。

    只是夜里是绝不能灭的,但凡是有些头脸的家里头,下人们都需轮流给灯笼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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