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帅: 9、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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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孟白见她进来,赶忙走上来帮她脱下斗篷,掸了掸底边的雪,挂在架上。

    姜严著回来路上遭冷风一吹,此刻已有了些醉意,心里想着不知姨妈家这是什么烈酒,改日要再去她那讨几坛来。

    她一边解腰带往里走,一边问道:“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去睡觉,在这里等我?”

    他在一旁小火炉上煨着的汤罐里盛出一碗解酒羹,递给她笑说:“不知道将军留不留我,不敢去睡。”

    她歪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我就算不留你,也不至于连夜赶你走,你且去睡觉,明日再收拾东西走路。”

    姒孟白只当她说的是真话,有些失望地低头不语。

    她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倒好看。你放宽心睡觉吧,不休息好怎么继续给我做长随呢?”

    他知道刚才原是玩话,也不理论,在她榻前脚凳上坐下,抬头看着她正色道:“将军,大都护拿给我的公文书信我看了一晚上,这其中牵扯势力甚多。而且我想,近日一定还有人想拿这案做文章,所以才有安阳、濮阳两处牢狱炸毁之事,因为其中走失之人,多是红印案的在押知情人。”

    姜严著听他这么说,也来了精神,吃了口羹说道:“大都护也知道你肯定会去查,但只是一定要仔细,不可使人察觉。另外,这红印案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你倒从头给我讲讲。”

    姒孟白听她说完前半句,郑重地点头应允,后又低头想了想,缓缓说起:“这原是从太宗朝定下的规矩,凡是在朝为官的女子,每月除俸禄外另有补贴,这是因为她们既为国效力,又繁育后嗣,该比男人多拿的一份。这些补贴或是银钱,或是滋补品,或是绢缎,各部衙门并不相同,但外包装皆封有红花印,所以称为红印御赏。但从十年前当今皇上登基后…”

    他停顿了一下,想着虽无旁人,到底也是在议论朝政,便有些迟疑。

    姜严著明白他的顾虑,说道:“放心,我们此刻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姒孟白点点头,继续说道:“皇上登基后见国库亏空甚多,开始各处裁减开支,首当其冲的就是红印御赏。

    “不过起先也没有停赏,只是陆陆续续减量,或是替换成劣品,实行了一段时间后,竟有人告发,各部有女官的衙门皆常年多报人数,支领几倍于人头数的红印御赏,向外倒卖补品和绢缎,还说因圣上裁减导致品相不如从前,跟收购的商人起了争执。

    “皇上听闻勃然大怒,相关人等从上到下全部撤职查办,在朝女官几乎无一幸免,但并未波及到地方上的官员,只是停了赏。”

    说到这里,他低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而根据目前所有的公文书信来看,所谓冒领倒卖,应属恶意捏造。”

    姜严著也思忖半晌,咬牙道:“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对在朝女官进行清洗。加上这几年又开始提起什么恢复汉唐旧制,真是步步为营啊。”

    姒孟白说道:“我看过去这两个月以来的邸报,狱中出逃的红印案相关人都往东南方向去了,而且似乎还有很多股势力在暗暗聚集,恐怕有人想要借这个旧案闹事。”

    姜严著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随园,晋王曾说皇上还没发现真正能威胁到他的另有其人,她口中念叨着:“东南…东南…”,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皇上的胞弟,祁王。

    **

    转眼就到了除夕,燕东军是早在腊月十五日就已封了军符开始年休,如今太平年月只有边哨兵还在轮流值岗,其余兵将约有一半人留在军营过年,还有一半人陆续回家过年。

    所以姜严著这半个月来也不用日日早起往校场去了,时常与姒孟白在书房查阅红印案相关的书信公文,讨论起来不知不觉就到深夜,早上竟也睡起了懒觉。

    到了除夕这日,整个舒园连带北边畅园都是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

    早起由老太太带着族中人祭拜先妣,中午一家子在舒园荣禄堂吃了团圆饭。

    下午各处开始写春联张贴,姜严著也带着二太太家的小妹,在老太太院里的东暖阁忙了一下午,写了八副春联,又剪了不少窗花送到各院。

    直忙到晚上吃了些点心,娘们又随着老太太一起都到前院看放烟花。待烟花放完,前院东边的戏台也开了场,两台戏唱完,小辈的开始给长辈们行辞岁礼,讨了不少赏。

    随后园内便点起灯来,各式各样喜庆灯笼,照得园内亮如白昼。姜严著等人随老太太仍回到后院暖阁,围炉闲聊守岁,直到天亮方散。

    姒孟白这一晚独自在书房守岁,半夜姜严著打发了人来给他送了一碗饺子和一笼点心。内中有粘豆包、黄米饽饽、豆面卷儿、燕窝酥等,他随手拣起一个咬了一口,软糯香甜。

    他虽已无家人可团圆,但今晚仍是他五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

    第二日一早,姜严著起床后又随老太太去拜神,初一这日合府吃素,中午在荣禄堂摆了一个团圆素席。这两日各处忙碌,简直比她练兵还累,下了席她回到自己院里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晚上老太太又带众人到前院看戏,姜严著觉得有些腻味,就没往前面去。叫了姒孟白一起,在书房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烫了些素酒,边吃边开小局掷筛做耍。

    玩了两局因没下注,姜严著只觉没甚意思,可是姒孟白又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可下注。他见状笑道:“我也有些小玩意儿,能陪将军玩上几局。”姜严著要先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他却不依,只好盲注开了一局,却是她先输了。

    她便从昨日得的赏里挑出一个玉刻的鱼型挂件递给他,他接过来感到触手生温,细看发现是块上好的于阗玉籽料,雕刻亦是栩栩如生,仿佛入水能游。他笑道:“是个好东西,与我的也不相上下了,多谢将军。”

    听他这样说,倒使她好奇起来,不知道他手里这不相上下的是个什么。于是她牟足了劲要赢他一回,果然第二局如愿赢了,姒孟白拿给她一个手把件。

    她接过一看,是个沉香木刻的小猫头鹰,比起她从前腰牌上那个狠厉的模样,这个显得格外圆润可爱。

    他看她很喜欢,笑道:“我见过将军的旧腰牌,蜀军雕枭营。”

    她诧异问道:“这是你自己刻的?”

    他点了点头,她拿着那雕枭把件细细看了一回,又闻了闻,笑道:“这样好材料,你从哪里得来?”

    姒孟白便简略地说起,他从安阳出来后,到了一个镇子上,用一个牢里得来的消息,换来了一桌席面,又用这桌席面,谈下一批粮食的倒卖权,这块沉香木就是事成后粮铺东家送的。

    他一面说一面给姜严著筛酒,她听得入神,感叹道:“难怪涵姨妈说你颇有经济头脑。”

    姒孟白也喝了不少酒,脸颊有些微微泛红,也不似往日拘谨,跟她碰杯笑道:“恕我说句狂话,若非遇着了将军,再有十日,我能用这块沉香木盘下一座钱庄。”

    姜严著听了笑道:“那我今日岂不是相当于赢了一座钱庄!”

    姒孟白又感叹道:“不过若真如此,也不能这样快就见到大都护了,还是有幸遇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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