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天明: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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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头判官(二)

    却说三年前的京城会试, 出?了一场大案,一名叫季罗的儒生,枉法舞弊, 被?监考的考官当场抓获。季罗出?身贫寒, 妄图通过科举鲤鱼跃龙门,竟因此行差踏错,枉负了卿卿性命。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一名儒生站起身,给诸位听得入了神的听众们蓄水, “听说,季罗砍头之日,连一个亲属都没有来。”

    “这是为何,因为考试舞弊, 所以他的家人都不肯认他了吗?”程彻奇道。

    身后响起一声轻嗤, 程彻回头, 见是一名长相颇为清苦, 四肢细长伶仃的青年男子, 这位神情之中满是不屑挖苦的考生名叫文元朗, 据说与?大书?法家文徵明沾亲带故, 是以自觉鹤立鸡群, 很是清高?。

    可能是整日里紧皱眉头,板着臭脸的缘故, 文元朗年?纪轻轻,眉间?的褶皱却是极重?,稍微一做表情, 脸上就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川”字,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难道出?了这般不孝子孙, 亲属们还要敲锣打鼓来迎吗?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般仁义礼智信样?样?不沾之人?,也不知有何颜面登堂入室。”文元朗说着,悠悠叹了口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欸!你这人?……”文元朗这话算是把堂中所有人?都绕了进去,说别人?也就罢了,他无忧兄弟可是堂堂解元,程彻当下就一挺胸脯想要反驳,柳七轻咳了一声,程彻只得缩了回去,嘟嘟囔囔地闭上了嘴。

    沈忘也不说话,只是轻摇着折扇,眉头轻轻蹙着,似是沉浸于那陈年?往事之中。那名主动给所有人?蓄水的儒生名叫霍子谦,凉州人?士,性格谦和有礼,见众人?面上都有些难堪,连忙补充道:“倒也并不是如元朗兄所说,这季罗的亲属乃是心有余而力不逮,据说他家中很是贫苦,资助他上京的盘缠已是捉襟见肘,更遑论在进京领受他的尸身了。”

    掌柜轻叹一口气,道:“可怜那季罗,鱼跃龙门不成,倒是连杯送行酒都没有喝上。无头的尸身被?草席卷了卷,就扔到乱葬场中。据打更的老汉说,当晚那尸身就被?野狗开膛破肚,吃了个干净,实?在是……惨啊……”

    掌柜的拉长了腔调,除了文元朗,众人?也都面露不忍之色,霍子谦更是皱眉道:“哪怕同年?的儒生帮着收敛一下也好啊……”

    “可不是所有人?都跟霍兄这般菩萨心肠”,接话的是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一位儒生,名叫蔡年?时,他面有菜色,消瘦肌黄,显然?家中也不富裕,他声音柔柔弱弱,比柳七更像一名女子:“考场中出?了这等事,同年?考生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将自己也牵涉其中,哪还有心去为季罗收敛尸身呢……”

    兔死狐悲,众人?也跟着为之一叹。

    “掌柜的,讲到现在,这捧头判官可是还没出?场啊。”沈忘温声提醒道。

    掌柜的一拍脑门,道:“嗨呀!可不是,这讲了半天,正主儿还没说到呢!那年?季罗砍头的时候,我可是去了,京城的好些百姓也看?了个真切,季罗被?押赴刑场之时,嘴中高?喊冤枉,其声不绝,很是哀切。然?而,人?赃俱获,岂是他喊几声就能翻案的呢?是以,喊到最后,喊冤变成了哀哭,哀哭又变成了痛骂,字字泣血。”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季罗当时说,鬼神掌生死,日月朝暮悬,清浊难分辨,季罗我实?在冤……”

    “掌柜的……这是……《窦娥冤》的唱词吧……”蔡年?时实?在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闻言,众考生都叽叽咯咯窃笑起来,文元朗哼了一声,竟是再也不肯听,拂袖离席。掌柜的闹了个大红脸,争辩道:“反正,就大约是那个意思!季罗就是说自己冤枉,等到了阎罗殿,要向阎罗王禀明冤情,再回人?间?复仇!”

    “再回人?间?……”程彻喃喃着。

    “既然?季罗至死都坚称自己有冤屈,此案是否彻查?”柳七肃着脸问?道。

    “彻什么查啊……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啊!”一考生无奈叹息道,柳七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考生瞪大眼睛噎了一下,侧过头去跟身旁的友人?低声嘟囔:“今年?这是选天子门生还是选公主驸马啊……怎么都长得……”

    窃窃私语被?淹没在逐渐高?涨的讨论声中,唯有程彻呆坐着,不发一言,沈忘歪着头,用扇骨轻轻敲了敲程彻放在膝上的手:“清晏,你还好吧?”

    程彻回过神,正欲回答,却听掌柜的继续高?声道:“此案若有冤屈,来年?科举之时,我必化身判官,为自己讨个公道!”

    那掌柜的故意学着戏腔拔高?了音调,眉眼也灵动地瞟来瞟去,哄笑声再起,唯有沈忘、柳七和霍子谦没有笑,他们的沉默在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突然?,程彻腾地站起身,由于起来得太猛,方才端坐的长凳还兀自颤动个不停。

    “来年?科举……不就是今年??”程彻认真地问?道。

    “你瞧,他还当真了!”不知是谁蹦出?来一句,众考生开始指着程彻放声大笑。

    “可我真的看?到他了!”程彻的嗓门本就比寻常人?大不少,情急之下喊了出?来更是压过满堂的哄笑,字字清晰可闻。

    所有人?瞬时安静了下来,程彻继续道:“我刚刚的确看?到一个穿着补挂朝服,戴着朝珠,捧着自己脑袋的人?,就在街上晃荡,我本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可现在听掌柜的一说,不就是那回来讨公道的捧头判官吗!”

    众人?鸦雀无声,都瞠目结舌地仰视着站在大堂正中央的程彻,他满脸诚挚,不似作?伪,让刚刚调笑的人?也起了动摇之心。

    正在屋中掉针可闻之时,客栈的院门突然?“砰砰砰”地敲响了!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让每一个正专注于故事的考生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掌柜的也愣住了,这已然?是宵禁时分,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更遑论前来住店的考生了,那此时疯狂敲击的院门的,又是谁呢?

    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动作?之时,程彻一拍桌子,怒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捧头判官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下便踢开一个碍事的长凳,向院中走?去。沈忘合拢折扇,紧跟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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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动冒失的好友身后,柳七也放心不下,站起身来。三人?说话间?就走?到了院门处,门上已经?加了门闩,此时正随着敲击声震颤个不停。

    程彻深吸一口气,朝身旁的沈忘看?了一眼,沈忘冲他点点头,程彻心下大定?,抬手便抽出?了门闩,院门轰然?洞开!

    门外之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大门会开得如此之快,手臂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这边厢却敲了个空,一个趔趄,撞到了程彻的身上。

    程彻只感到一个软绵绵、热烘烘的东西扑面而来,下意识抬脚便踹,斜刺里一双手臂拦住了程彻飞起的一脚,却是柳七。

    程彻一愣,这才定?睛细看?。面前这人?身量娇小,着一身浅灰色直缀,头冠四方平定?巾,显然?是进京赶考的儒生装扮。此时,那人?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正欲将别在腰际的软剑抽出?,若不是柳七拦在中间?,只怕刚刚的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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