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在乱葬岗一见如故后: 7、第七章 跳梁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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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话中明晃晃地挑衅。

    崔旧隐却似是没听到,垂下眼,鸦青长睫覆住幽深墨瞳,苦涩褐色的药汁顺着粗糙泥胎的碗沿流入口中,半分眼神都没有给温袄。

    倒是小六,偷摸看一眼崔旧隐,又看一眼温袄,纠结半晌,弱弱出声:“哥哥,是姐姐找来这里,你身上的伤口也是由她包扎料理。”

    他吞咽的动作略微放慢一下。

    如桃核般的喉结缓缓滑动,继而又恢复成原来的速度。

    一碗药汁终于饮尽,崔旧隐的舌根早已麻木。

    他抬眸看向温袄,嗓音微涩却依旧游刃有余:“多谢温姑娘。”

    他不再嘲讽似的唤她真真姑娘,温袄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雀跃感。

    只见他胸膛微微起伏,道:“温姑娘神通广大,崔某不敌。”

    这句是回答温袄之前的话。

    温袄见他如此,挺直脊背,抬高下巴,但心中又隐隐察觉,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崔旧隐。

    他不似乱葬岗第一眼时的穷凶极恶浑身煞气,不似后来的温和雅致算计人心,而是冷冽端正,仿佛不能被撼动分毫的无心与矜贵。

    温袄不由打起全部精神。

    “崔郎君,我实在好奇,你是认定我帮不了你,又见我有些利用价值,所以才要这般戏耍于我?”

    温袄望着他,希望得到他的某种反应,譬如他不自然地否认,或是放弃般的承认,总归,都是明显的。

    然而都没有。

    崔旧隐形状及其漂亮的凤眸中,她身影娇小单薄,与虽身受重伤却高大矜傲的他对比。

    像是涉世未深的稚童与饱经人世的大人,暗示着两人实力的悬殊。

    他嗓音很是清润,虽然有气无力,但入耳也令人极为享受。

    那双如月光般寒凉的眼,终于全然外露,入鬓的长眉也显得冷淡。

    “崔某也想问姑娘,我该唤你真真姑娘,还是——温袄姑娘?”

    温袄眨眨眼,呼吸停滞。

    她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从崔旧隐的口中,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若不是她头脑清醒,她会以为自己幻听。

    然而并不是,崔旧隐狭长的瞳孔中,一片静默。

    原来他心知肚明。

    心中骤然慌乱起来,什么说服崔旧隐的一二三步话术与计划全部打乱。

    她之前费尽心思的寻找与洋洋得意,现在看来如同笑话一般。

    她的那些小心思,在崔旧隐眼前,如同七岁幼童一般的幼稚。

    半晌,她问:“你何时知晓我哄骗你?”

    “我们应当未曾谋面过。”

    崔旧隐淡淡:“崔某与温姑娘素昧平生。”

    思索一刻,温袄眼中闪过了然,自嘲笑道:“是因为……萧明璋?”

    思及,温袄情不自禁想起来李承岚派的那伙人。

    他们眼中她是攀附权贵,她是眼界浅显,她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是心机卑鄙。

    崔旧隐呢?在一个陌生人眼中,她也如此吗?

    屋内崔旧隐墨色长发散落,玄青瞳仁儿又浓又冷,睫羽轻垂,肌肤惨白,下颌血迹未散。浑身的冷淡肃杀气拦也拦不住,就这么横冲直撞扑面而来。

    “温姑娘足智多谋,崔某有过耳闻。”

    “是以,不敢掉以轻心。”

    温袄心道,看来是了。

    在崔旧隐心中,她亦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机深沉之人,她不知天高地厚,就连她说的剧情他也未必信。

    心中,只怕只将她当成笑话来看。

    可是,从太师府到长林宴,到九王爷府再到乱葬岗,她一直都是桩笑料。

    从前是权贵眼中的笑料,如今是整个汴京城的笑料。

    她习惯被人的眼神磋磨,并不情愿认命。

    她一向固执,幼时可以讨好李承岚与李瑾之,为此差点付出性命,长大讨好萧明璋,却被他推入火坑,付出女子最重要的清白,代价太大。

    经历过这些事,她依旧能够面对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但唯有此刻,心中多少有那么一丝不甘。

    她是想离开汴京的,她知晓崔旧隐是反派,知晓他会离开汴京慢慢强大。

    遇见崔旧隐,抓住崔旧隐。

    这棵救命稻草能够带她离开乱葬岗,离开汴京。

    这将会是一个新开始。她不必再拘泥于女主男配,不再困囿于太师府勋贵之家。

    但现实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她讨好崔旧隐,与从前讨好别人的结果一般无二。

    戏台上的跳梁小丑也不过如此。

    屋内气氛难以言说,小六小玉满脸不知所云。崔旧隐靠墙勉强坐着,却冷冷清清,显得不容亵渎。

    惟有温袄自己,从刚才的笃定占尽风头,顷刻间便处到劣势,早已经维持不住那份心神。

    她愤怒又无计可施,觉得自己可笑丢脸至极。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她实在有些绷不住。面皮发烫,烫得心都发痛,那股热意又顺着经脉流窜,上升至眼眶。

    似乎轻轻一眨,便能落下一颗温热的,不值钱的泪珠子。

    余晖落尽,屋内愈发昏暗,某种变换不定的气氛蔓延,一点一滴剐蹭着温袄的心。

    偏偏崔旧隐的眼中无一丝嘲弄意味,他淡然的神态,毋需掩饰的语气无不昭示着他的不在意。

    温袄情绪愈发低沉。

    她自顾自笑出声,摇摇头,如墨的发丝贴在汗涔涔的脸颊上,身影更加纤弱,嗓音滞涩:“是我愚蠢,简直愚不可及,那日所言,崔郎君就当听了一场笑料。”

    她怨什么呢,要怨就怨她天真愚蠢,她竟然以为靠自己便能搭上崔旧隐,改变恶毒女配的结局。

    崔旧隐看向她沾着锅底灰的白净脸颊,半晌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袄干枯的唇瓣上扯出僵硬地笑,转了身,不想叫人看见她惨白的脸。

    她扣着手心的指尖颤抖,挺直脊梁,不去低头。忽视自己鞋面上那颗小洞,小洞呈现黑色,边缘发黄,这是她方才为他熬夜时火星子溅在鞋面上烫出来的。

    她昂着头,扯扯裙角,掩耳盗铃般将自己的鞋尖藏进去。

    仿佛这样,脑海中自己那守在火炉边认真煎药的蠢笨身影便能彻底消散掉。

    但转念,她便又想起来崔旧隐应当如同李承岚萧明璋等人一样,不会看到,更不会在意她的那些付出。

    在他们眼中,她是做戏,不是吗?

    她愈发想嘲笑出声,自己这真是……做给谁看呢。

    心中复杂苦涩,她尚且来不及向小六道一句别,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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