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 17、指腹为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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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小桃阖上门,见我着了魔似的自言自语,搓搓手背量我额头。我没病。晌午歇息时有人来敲门,说是小桃的家里人有下落了,家中祖母年迈,寻访不便,遣人送了一堆东西,就盼着年底和孩子团聚了。好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她过来帮忙收拾桌子,端了盆热水洗抹布,清扫的间隙问我是不是又和江姐姐吵架了。

    “你又知道?”

    小桃笑嘻嘻的,“江姐姐叫我,刚从对面回来。”

    “活都没干完就出去玩,也不看书习字,又去讨糖糕吃了?”

    她眼睛一弯,木盆往岸上一放,“她有事找你,叫我传一下话。”

    想到昨夜那个无言的氛围,实在不想打扰她,被小桃磨得不行,提了盒红枣过去。我敲门,江依绣手绢,手上穿针引线一边不忘抬头看我,“还知道来,坐吧。前几日不还痛恨得很,要回家去。”

    我哪有家,我也没家。于我而言家是虚无,日子太难,比看到的还难,好在一路遇到的都是好心人,运气好坏都看命。我想说你对我最好,可惜不能说。

    在山崖下,活这么多年头一回滚了那么长的路,头发一甩都是土,浑身都是折断的树枝跟碾碎的枯叶,当时想的是,倘若幸得上天垂怜,能从天上下来个神仙救我,我什么都答应。江依知书达礼,虽然跋扈,却不会勉强别人。她的确只是点点头,提了一把凳子让我坐下,问起屋墙之外好生热闹,最近京中可有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顶出天的大事,她是知道的。月初漠北大捷,将领们回京述职,头一个就是永阳侯府郡主,柳仰为此忙得半个多月见不着人。我以为于她而言朝中能出一员女将是好事。江依不以为然,她与柳大人相熟,自然知道人中龙凤的超卓之处,就是龙潭虎穴也入得,只是候女的命太贵重,年纪轻轻放着千金小姐不做,为了承袭爵位非去沙场磋磨,不说抱负志向,总有苦衷。倘若真拿了头一份封赏,最好日日礼佛求神,真遇上战事,不死在沙场就对不住圣上,不忠不义也愧对祖宗牌位,旁人不会在意她的生死,至于她自己,现下许是最风光。

    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放到诗文里,花木兰也该是个好下场。有朝一日仗打完了,她便能自在逍遥。江依只说是官场,文武官员都有难处,得看各自的造化。她手上的线用完了,让我把针线筐递过去好重新引一条。

    她用的针线都小,精巧,针眼比线绳要细,我之前用粗针粗线,大白线,缝好之后一扯就开,江依要带我去成衣铺子,又要花她的钱,我不肯,她就自己拿来针线。这样的手艺和耐性,活像位持家的妻子。这份极富毅力的恒心从来不该是用在这的。

    我问:“你天生喜欢姑娘家?”

    江依点点头,却没有应答,反问:“怎么问这个?”

    “我问你,就说是不是嘛。”

    “怎么,要告官把我抓起来?”

    “不如我帮你?”我提议。

    “怎么帮?”江依朝我眨两下眼睛。

    “过年了,上元节知不知道,好多人会去看花灯,不是河灯,是吊起来的,七彩色,比灯笼略小。难得热闹,城东张灯挂彩,街上很多小摊,专卖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候带你去看。”

    江依眼神往下一垂,“不。”

    “我陪你去。”我拍拍她的腿,试着把那根细线引进针眼,“漂亮姑娘可多了,不去真的后悔。”

    “是吗,拢共就长了一双眼睛,到底让我看谁,怎么看得过来?”她突然迎上来,扣住我的手腕,仰起头,垂下眼帘,作势要亲吻。不知怎么又停住,张开眼睛观察我的神情,就听她问:“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嗯,没反应过来。”我不解,实话实说而已。

    江依抿唇,只听一声叹息,又笑出来:“没事。”

    “你——”我皱眉,咧嘴。

    她低头,将针线从我手上拿开,“你看不清,引不上就算了,发什么火,又不是有意逗你。只是时有好奇,什么样的佳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她重新拿起针线,对着那块方巾发愁,“月桃的爹娘有信了。”

    果真是她擅自做主,原来正是为这事,“知道,白天有人来找过了。”

    倒不是她自作主张,从前我们也找过,年岁太久,小桃受了些惊吓,跟家有关的事已经不记得了,既然一无所知,搁置便搁置了。我是个好姐姐,小姑娘跟着我不会受委屈。江小姐财大气粗,不过几个月就帮她找到了多年前离散的亲人,李月桃这个名字都是我起的,不能指望这些只言片语,单靠一点消息把一家一户筛出来,必定费了不少心血。

    “哭丧个脸做什么,帮她找回本家是好事。你舍不得?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过些日子大可以过去看,怎么弄不明白什么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笨。”

    是这样吗,我问:“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

    她手上穿针,丝线飞舞,指尖突然散出一片红。

    “我拿她当妹妹,怕她反应不好才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事却是你先提的,小白眼狼,要是知道能回家见着亲娘,肯定不认我这个旧娘了。”

    “年纪轻轻,瞎给人当什么娘,又不是被遗弃的,到了你手上,到了人牙子手上,于她血亲而言没什么差别,这家人姓唐,好些年了一直在找,律法严禁虐杀女子,掘地三尺找不出尸骸,就是被拐了,听说天冷时小孩难活,那些人好往南方走,于是沿官道去问。这些你都不知道。”

    “手流血了。”我提醒她。不知怎么,听她说话的语气总是觉得奇怪。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年纪,乖巧可爱,你教得很好,可话说回来,她年纪那样小,不能一辈子无亲人照养,让她一家团圆,是行善事的。”

    我说:“不让人团圆和法海有什么两样,只是……”

    她问道:“只是什么?”

    我说:“记得咱朝廷最新的律例,去年年初才将戕害妇孺写进去,在此之前,从无禁止。”

    江依面色平和,摇头晃脑充儒生,张嘴就是狡辩:“蠢材,柳仰这个官是白做的吗,法令关乎国本,国之根本,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群臣百姓盯着朝堂,有人张嘴,一个两个三个口径一致就要上书,又得是明面上的政敌,不若落个结党罪名下来。默票,草拟,订立,这些要耗费的时日长了去了。我跟她什么关系,这又是大事,虽无功名在身,肯定比你知道得早。”

    我似懂非懂,听了一头雾水,她又骗人,柳仰不会轻易和别人说这种事。分明是她记错了,记错了还嘴硬。一开始为了诓我,还把青梅说成陌路人,撒谎成性,已是连孩子都不如。

    李月桃,淮河以北这么多人,怪不得你被拐走,这么大的事跟外人商量,拿家中对你比你亲娘都好的姐姐不当回事。

    新雪总是白天化一点,夜里结成冰,一层一层,冬日里见不着太阳,每天守在巷子口把门槛前的冰敲下来。小桃杵着根铁棍在门前晃悠,拨开几块冰,问我在想什么。能想什么,太阳一出来,江文阁楼上的雪最先化开,一侧一侧挨着,等太阳晒完了,非要顺着地面流到我家门口。本来门这一块就是片洼地,现在都是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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