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 24、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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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霜说起江依的母亲,江夫人是临安城江家的千金,大家族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万事顺遂,世上难有十全十美,明珠一般嵌在玉冠上的点缀要为血缘身份付出相应的代价。江夫人原本有一位心上人,尚未许婚时两个年轻人私定了终身,那位公子出身不明,让她家里生生拆散了,再后来三书六礼,和江依的父亲定居苏州,有了一儿一女。

    我提醒她不要乱说,在世为人,情路难免坎坷,主人家的是是非非怎么说得清楚。陈霜一愣,却说夫人从不忌讳这些。

    江夫人不忌讳,容得下流言,假以时日,江依是不是也能渐渐放下?无从得知。

    不过就近日来说,应该不行。江依像变了个人,从前一向很闲,做事不疾不徐,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几乎每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越来越忙,我不能过问,她不再执着于逼我就范,更没工夫和陈霜说笑。

    权衡之下,我打算主动打破僵局,去厨房做了点吃的送到书案前,江依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让我操心这些,有更要紧的事要我料理。说完从房中搬出几样书,厚厚一摞,从中抽出册子,这些都是需要誊抄备份的。我拖着书箱离开,搬书抄书,照葫芦画瓢,埋头挥染,研墨,团纸,压书,装帧。

    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连数日半句话也没说上。

    这天起早去集市排队买了猪头,一半切片,一半剁碎,淋上拌好的料汁装盘,撒上芫荽。

    回到勤园上她那敲门,本想好好道个歉。知道她忙,说句话就走,不会误事,一会儿给她做猪头肉卷饼,晚上再抄剩下的诗本。

    敲了几回门,无人应答,屋里没人,香炉尚有余温。陈霜说江依去找我了,看来有戏,赶紧提着两盘猪头往院子里跑。

    赶集回来快晌午了,路上用江夫人送我的银子为她女儿定了一对耳环,夫人赠与我的,借花献佛。

    前些天收到小桃回信,她已经上了一阵学堂,很辛苦,天天早起,磨蹭课业到很晚,远不如从前帮工舒坦安稳,能学点东西也是好的,以前没机会刻苦,现在都要补回来,肯定比别人辛苦很多,这一阵过去就好了。先生称赞她算数不错,就是字太丑,她说这是和姐姐学的,娘亲过来把她训了一顿。

    扒着栏杆跑上楼,推门一看,江依正坐在我的位子上,手上拿着那封被我垫在桌上的信纸。展开读罢,随即问我确认我妹妹的笔迹。我道歉,并非有意将她的住处泄露出去,初到勤园时写过一封信寄去了禹州,小桃不知我身在何处,自然按邮筒上的记名表将回信寄到这里,我只写过一次,大概只有她和家人知道。这几天江依都在忙正事,信寄来时经陈雾的手送到了我这。

    变故由此,江依冷若冰霜,不容我解释,即刻喊人叫了一批府兵围住勤园,连我门前都时刻有人把守。

    还好只是不让出门,我求人想办法把猪头肉和杂碎送了出去,陈雾陈霜她们赶紧吃,天暖和了,这种东西放久了容易坏,糟蹋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外面归于安静。太阳落山,飞鸟在暮云下结伴同游,展翅盘旋,一圈一圈地转,一边转圈一边向巢树飞去,三三两两落下,天幕上的黑影逐渐消散,不一会儿又来了一群转着圈飞上去,鸣响不绝于耳。

    江依进了院墙,隔着窗子与我对望。门外的人很快被撤走,我回到卧房,胳膊一展倒在床上,她就站在外屋门边。

    本来打算不言不语沉默攻击,实在忍不住,还是同她理论起来。

    肯定不能听她解释,别想把我绕进去,四个女人住这个大的园子,有一队宿卫看守无可非议,今天这样无凭无据拘囚外人,目无王法。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我给小桃写信才发火的,这就是个幌子,只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天不答应就关一天,一辈子不答应呢,关一辈子不成?人各有志,我又不是她的物件,连一句解释也不听。

    江依镇定自若,静静听我控诉,不予辩驳,让我等上三五天,这里一应俱全,白天黑夜有事敲门,一直有人侯着。条件只有一个,没她的准许不得擅自出入。

    我出不去,旁人进不来,连眼前这扇门都不能迈出一步。

    我说那好,你前脚走,我后脚从这翻下去摔死,省事又省心。

    江依狡辩,这又不高,摔不死人,她家已经有了一个瘸子,不要再有第二个了。

    真是一肚子火,烧得我像根木条一样猛地坐起来。搁别人身上早动手了,我不一样,我很窝囊,不想再起波澜,“到底几天?”

    江依踱步至窗前,没有应答,默默望向落日,穿过窗框往外看,夕阳很美,雨季将至未至,水汽不足,少有烟雾缭绕。只看她的背影,身态窈窕,耳边晃着一支步摇,朱玉青绳,眼前空境清丽华贵,不似北方黄昏萧瑟冷寂。

    她终于下定决心:“五天,且忍耐五天。”

    “五天之后呢?”

    五天之后怎么打算,要杀我吗?

    她低头,珠石碰响,“我会请人护送你回去。”

    我抬起手,指着屋顶,“不用,我一头撞死,现在走,走了我半夜起来上吊,吊死在你家里。”

    外宅闹出人命不是小事,我不信她会疯成这样连家人清誉都不顾。跟个门轴一样,固执,不会拐弯。

    江依从床帐上扯下一条纱帘甩我怀里,没好气地说道:“撞墙现在就去撞。上吊用这个,桌子底下有凳子,你要悬梁是吧,结实的木头在书房,凳子放在书桌上,你这个个子够了。放血接个大盆,别弄地上。”

    我站起来,据理力争:“我刚在外面的铺子定了东西,很贵重,不按时去取多半会被扔掉,你说怎么办吧。”

    江依问起是哪一家,我们怎么商量的,她会叫人去取。我说我信不过你。她刚要说什么,还是把嘴唇闭上了,探出身子,合上正对着书桌的那扇窗,低头摸找什么东西,指尖在腰前挑了几下,递出一个贝壳大小的钱袋,约莫四指长宽。

    “那就原数赔给你。”

    我看了一眼,“太少,匀不开我的东西。”

    见我不接,江依拉紧绳扣,硬将它塞进我衣服里,侧领一路掉到腰间,她说:“我的私印,写张字条自己去支银子,够赔了吗?”

    我不能拿走这个,让她赶紧收回去,她不听,死按着不放。我扣住她的肩,她被我蹭着膝盖退向窗边,方才合上的那扇窗被一下撞开,江依背对回廊,四下无人,却因没了窗纹遮掩不便与我拉扯。她终于肯撒手,小臂交叠,撑在腰后攀住窗棂。

    一番僵持,江依没有开口求我松开。

    “不怕我失一手,将你丢下去?”肯定不会这样,我没想报复她。

    她仍不做解释,仰头露出脖颈,让我伸手掐一掐。

    单手贴上去,掌心摸到喉咙环住,我没用力,一边摸她的骨头一边扶住她。江依顺着我的手掌一厘一厘向后退,顶到头了,半个上身出了窗格,吐息不稳,不敢低头看。

    “书文,之前问过你,给钱去赔人笑脸,你愿不愿意,你说可以,就当陪陪我吧。”江依神色不挠,让我赔她笑脸,轮到自己一句解释也没有,不来见我,反倒要关人。珠石响成一片,像汤锅里的浮沫,蒸腾着上升,挤在水面上撑开薄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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