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月光的夏天: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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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像隔了层玻璃罩子传来。

    “没这样的规矩,关系再好也不行。”

    “可别家都是一个人抱遗照,一个人抱骨灰盒,让漆老板一个人抱也太孤单……”

    “没办法,漆老板她没有其他家人了……”

    地处边陲的K市因循守旧,没人敢坏了祖上的规矩。

    漆月慢慢走过去,她想说“别为难,我一个人抱也可以的”,但她双唇发僵,抬一抬都那么困难。

    她望着漆红玉的黑白遗照,望着满灵堂挤满袖管带黑纱的人,而披麻戴孝的只有她一个——从此,茫茫宇宙,孑孓独行。

    她骨子发出阵阵孤凉的寒意,眯眼望着灵堂外,明明阳光那么刺眼,为什么一丝温度都没有。

    忽然逆光出现了一个剪影。

    葬礼该来的人都来了,还有什么人?这吸引着众人一起看过去。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一张冷白如山涧月的脸越来越清晰。

    大头第一个反应过来:“喻宜之。”

    喻宜之走近,敬香,行礼,致哀,然后找了个工作人员问:“孝服在哪领?”

    “你是什么人要披麻戴孝?”

    “家人。”

    喻宜之去了趟旁边小隔间,回来时身着生麻白衣,头裹白帕,和漆月竟是如出一辙的打扮。

    她走过来:“送灵吧,漆月抱骨灰盒,我抱遗照。”

    主礼道士:“万万不可,家人以外的人来抱,不仅活人难安,也惊扰死者!”

    “我是家人。”喻宜之指指漆月:“我是她爱人,就是奶奶的孙媳妇,算不算家人?”

    她声音淡然却有种坚定的说服力:“送灵。”

    道士手撑黑伞,一路祝悼,手臂戴黑纱的队伍悠长,喻宜之稳稳抱着遗照,走在队列最前、抱着骨灰盒的漆月身边。

    漫天浅黄的纸钱洒下,道士高声念:“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阳光炽烈成一种不真实的白,漆月有些恍然,看向身边的喻宜之,与她并肩而行,毫不犹豫用眼神对她说:“我在。”

    道士扬声:“漆红玉,一路走好!”

    这是先前交代过的送灵仪式,漆月心里忽然涌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些小时候漆红玉把她抱在膝头、喂她吃松花糕的画面,变做一团又一团棉花似的雾,堵在她嗓子眼,让她张不开口。

    可她身边的喻宜之,全不复平时的矜持清冷,跟着道士大声念:“奶奶,您一路走好!”

    “漆红玉,一路走好!”

    “奶奶,您一路走好!”

    终于,在喻宜之的感染下,漆月扯开嗓子跟着大声念:“奶奶,您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啊,奶奶。

    下辈子来做我的孙女,坐在我膝头,让我好好疼你吧。

    ******

    送完灵,又是答谢的宴席,漆月脑子里一团浆糊,但喻宜之实在是个头脑很清楚的人,很快要来入席名单和筵席桌数。

    哪桌缺烟少酒,哪桌送宾客的毛巾不够,都是她忙前忙后在打理。

    回漆月家已是深夜,阿萱和她俩一起到家。

    喻宜之:“阿萱,你先回房吧。”

    “可,漆老板她……”

    “这里有我。”

    阿萱点点头,回房去了。

    喻宜之拉起漆月的手:“我们先去洗澡,好吗?”

    两人的一身衣物投到脏衣篓里,她和漆月一起进了淋浴间。

    漆月租的房子淋浴间并不大,喻宜之拉上门也只够两人面对面贴紧站着,喻宜之给她洗头,抹上护发素,又抹沐浴露,蹲下来一直给她抹到小腿、脚腕、脚趾。

    站起来轻声问她:“多久没洗澡了?”

    她这次回来没带任何行李,也用漆月的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

    两人身上散发出同样的味道,各自穿上喻宜之找出的漆月的睡衣,回房,喻宜之轻柔的给漆月吹着头发。

    直到两人躺到漆月的床上,月光从窗外洒下来,漆月一脸木然的躺着,看喻宜之俯身过来,眼神温柔的理了下她的额发。

    莹白肩头露出来,送到漆月嘴边。

    “干嘛?”因为一整天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开口声音都哑着。

    “咬一口。”

    “为什么?”

    “因为你必须发泄出来。”她伸手托住漆月后脑勺,按着漆月的唇碰触她的肩,喻宜之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体香味,漆月张嘴,咬在她肩头。

    刚开始是轻轻的,后来越来越重,这时大团大团的眼泪,从漆月眼眶里夺眶而出,蓄积了太多天的悲伤终于有了出口,像洪水冲溃堤坝、野兽挣脱牢笼。

    她眼泪鼻涕口水全涂在喻宜之肩头,越咬越用力,像只受伤小兽一样呜呜哭着说:“我没有家了。”

    喻宜之好像不知道疼,躲也不躲,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你还有家。”

    “因为,你还有我。”

    漆月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得眼睛都痛了,耳朵里嗡嗡一片,但好几天来困着她的那种玻璃罩子一样的感觉,终于随着这场痛哭消失了。

    她记得喻宜之拿纸巾给她擤了鼻涕擦了口水,等她终于停下来不再哭的时候,让她躺回枕头上,自己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她眼睛实在太疼了,闭着眼,耳朵里听到喻宜之走回房间,然后,一条温热的湿毛巾盖在了她眼皮上。

    舒服的令人犯困,可她不敢睡,心里那个空荡荡的缺口,像会吞噬一切的黑洞,在身后追着她跑。

    喻宜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然后她感受到喻宜之身体的重量,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唇瓣,她想动,喻宜之却按了按她眼上的毛巾:“别动。”

    手缓缓揉搓着她的耳垂。

    那是一次很不一样的体验。

    喻宜之不暴烈,不缠绵,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安抚。

    她吻漆月的耳廓,吻她的太阳穴和从毛巾下露出来的眼尾,吻她的脸颊和双唇。

    她抱着漆月,体温和漆月融为一体。她的体温一贯是低的,漆月被白天那冰霜一样的日光照过、现在也还浑身发冷,可两人拥抱着,又逐渐一起炙热起来。

    漆月觉得心里那个因漆红玉去世被扯出的大洞,被逐渐填满。

    湿毛巾搭着的双眼,不断涌出温热的眼泪,漆月浑身颤抖,也说不上是因为哀伤,还是因为极度的哀伤背后获得温暖的慰藉。

    就像喻宜之工地出事以后,她曾用这样的方式抚慰过喻宜之一样。

    喻宜之也用同样的方式抚慰她,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还能和另一个生命融为一体,并不孤凉。

    她已经很久没睡着了,这时累极了,终于在喻宜之怀里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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