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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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为了庆祝妈妈化疗成功,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我们奢侈了一把,吃了顿人均30的拉面店。

    吃得太过于满足,连汤都喝到一滴不剩。我哥结完账,与我手牵着手,踩着月色往家的方向走。那是我们的家,位于六楼的小小一居室,夏夜打开窗能吹到微凉的晚风,冬天聚在油汀旁取暖。我们拥有很多,种葱的瓷盆和装有回忆的唱片机。

    哼着小曲往上爬楼,楼道间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渐次点亮,如果它灭得太早,就再跺一脚。跺一脚,天就会亮。

    池易暄开了瓶很久没碰的红酒,我们靠在窗台前轻轻碰杯,微醺时分脱光衣服,滚到一起。沙发上翻了两回,做到浑身满是热汗了,又捧着彼此的脸接吻。

    月亮银盘一样高悬在空中,现在来根事后烟很合适,但我们答应彼此要戒烟。

    赤身裸体地躺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薄汗覆了一层在背上,翻身时扯得沙发上的皮坐垫都被掀起来。我去亲吻我哥,他仰起脸,眼微微闭上。吻到一半,我说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他的睫毛颤动一下,睁开眼问我是什么。

    “我发现我的嘴唇一不贴着你就会干燥起皮。”

    我哥的眼角顿时挤出细小的笑纹,手指顺着我的脸颊向上、顺进发梢,目光深沉地拢住我,将我拢进他的世界中心。

    “白小意。”

    “嗯?”

    他侧过身来面向我,将屈起的手臂当作枕头,枕在脸下,望着我欲言又止,好像想要阐述一点我的变化。我在他眼底看见自己的身影,填满了他明亮的眼睛。

    “你的头发又长长了。”他说。

    我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你也是。”

    “上次我们理发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两个月了吧。”

    “有那么久?”他很意外,“那是该剪了。”

    “我先给你理?”我从沙发上坐起身。

    “好。”

    我捞起掉在地上的裤衩穿上,将板凳拉到客厅中央,池易暄随便套了条运动短裤坐下,和我一样光着膀子。

    我熟练地为他披上围布,站到他身后,一手拿推子,一手拿梳子,嘴里叼根小剪刀。

    “开始了,别乱动啊。”

    月光浮动,风涌进窗户,吹得悬在我们上方的灯泡晃来荡去。池易暄一只手从围布下伸出来,拿过手机,我看到他在把这个月剩余的工资转回家。

    一场大病,让爸妈花掉了大半辈子的存款。池岩卖掉了那辆他最爱的小汽车,车是他之前炒股赚来的,属于他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他嘚瑟得很,以前开着它上下班、买菜、聚会,没事就要提着水桶去楼下洗车。

    我偷看着池易暄的手机,一下子分心,不小心下手重了点,发现时为时已晚。我倒吸一口气,池易暄立即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心虚地摸了摸我哥的后颈,希望他不要发现,赶紧将话题岔开,“推得差不多了,现在给你稍稍修下杂毛。”

    我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拿起小剪刀开始给他修理发梢,手像抓虱子一样在他头发里摸来摸去。

    剪到头顶时,我手腕一顿,两根手指抵住他的脑袋稍稍往前推了推,借着头顶的光线仔细观察。

    是两根白头发,我没有看错。

    “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指尖掐住它,一把将它拔掉了。

    池易暄“哎哟”一声,捂着脑袋问我在干什么。

    “杂毛、杂毛。”我说。

    我的目光落到脚尖,落到它大致掉落的位置,往上用力踩了几脚。

    池易暄给家里转完账,点开短视频软件,他以前从来不看这些,我瞄了一眼发现视频里竟然是妈妈。

    “你关注了妈妈?”

    “嗯,她又发新视频了。”他冲我晃了晃手机。

    我放下剪刀,接过来看。妈妈还用着我和池易暄上次春节带给她的手机支架,向网友们分享着自己与病魔抗争的日常,她的脸上带笑,眼底却能看到出血的痕迹。

    我向下滑动着屏幕,滑到我们的生活被意外击碎之前,无意间瞥到她的账号名是:

    水水爱意暄。

    一条她在电子琴上弹奏《献给爱丽丝》的视频下,有网友问她意暄是谁。

    她回答说是两个儿子。

    下一条视频里,她就拍下了池易暄十六岁时与我的生日合照,向所有人骄傲地展示起来——

    “这是我大儿子,这是我小儿子。”她将相框拿到镜头跟前,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细的缝。

    寥寥无几的评论区里,有人问她会不会偏心。

    她说:“两个都是我的宝贝。”

    ·

    秋天过去了,我甚至没有留意到枯萎的叶,大雪就不声不响地落下了。今年的冬天来得好急,十二月初街道上就有了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去,能听见雪被压实时的“咯吱”声。大家都说今年是个寒冬。

    周末我和池易暄买完菜走路回家,心血来潮在家门前堆起雪人。他在草坪上跑了一圈,推了个大雪球放到门栋的第一级台阶上,我便团了个小雪球放在上面,作为雪人的脑袋。

    当我四处为雪人寻找鼻子与眼睛时,一只雪球冷不防落到我头顶破散。我转过身,只见池易暄贼兮兮地跑到了五米开外,一副得逞后的快意模样,他将捂在脸前的围巾往下扯了扯,水汽成云雾状,从他大笑时张合的嘴里往外冒。

    “好哇,你可不要后悔!”

    我弯腰抓起一团雪,池易暄趁机向我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嘿!我躲!腰猛往右一顶,雪贴着我腰间擦过,与此同时手腕翻转,飞速朝他扔出雪球。

    他没急着跑,而是警惕地盯着它的飞行路线,电光石火间高高抬起左腿,一个飞踢,将它在空中踢碎。

    他双手握拳,将腿收回,大声问我:“怎么样?牛不牛?”

    “牛、牛!”

    我双手抱拳,他还不知道我掌心里藏了个更加结实的雪球,我正要趁他不备发动袭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摘下一只手套,拿出来贴到耳边。

    “喂?姨妈?哎!怎么了?”

    池易暄看到我在接电话,不声不响开始朝我靠近,殊不知他那点小动作被我的余光全然捕捉。我不动声色地讲着电话,猛然做了个往前飞奔的假动作,身体往前一晃,惊得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立即往外逃出去几步,差一点摔倒。

    姨妈的声音游出听筒,钻进耳朵。我在原地站住,过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我哥。

    池易暄前一秒还在望着我喘气,眼里笑意盎然,与我对视一眼后,缓缓垂下了手。

    寒风吹痛我的眼眶,我张了张嘴。

    “哥,妈妈复发了。”

    雪球从他的手心滚落,落到地上,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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