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九重天: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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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得多了便也习惯,如今这般倒叫他有些不习惯。

    他不由笑起,话间坦然,“我亦如此。”

    可她好似并没有做到,她明明说过,若威胁自己,她必然明哲保身。

    可她在雪地里一家一家地求,又一家一家地失望而归,最后闯了天牢,冒着必死的风险救他出来,一命换一命。

    她说她不在乎关一辈子,亦叫他不必放在心上。

    她不明白,有些事并不是她说不必放在心上,就可以不放。

    就如他说,他亦是如此时,也还不知道,他根本舍不得。

    那日东宫内送来的鱼儿玉雕和木匣,他看了许久,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打开。

    因为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送来的东西,必然是有把握让他去见她。

    她这样预知后事的能力怎可小觑,只要打开了,他就有可能坐不上那个位置。

    可他闻到血的味道,终究还是打开了盒子。

    他看着盒子里的断指许久,凡是她的东西,他皆知道,无论是她喜欢的吃食,还是她喜爱的衣裳。

    可如今这断指,却叫他怎么都不愿相信。

    她为了皇兄竟然做到这般地步,断指之痛,终生残缺,她也不在乎……

    他猜到自己打开之后一定会去赴约,可不曾想到盒子里竟真是她身上的东西。

    他看着断指,从天亮到天黑。

    他输了。

    无论如何,他都会去。

    这是他经年来,唯一亲近的人。

    他终究不舍得她死……

    他甚至不希望任何人能比他与她还要亲近,他不希望她眼里有任何人。

    他惯来隐藏自己的心思,便是心中所想也都是克制。

    他唤她先生,也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叫任何人知晓软肋,包括她。

    如今这一去,只怕是藏不住了。

    她总觉得他平静,做什么事都平静。

    其实唯有大失所望才会平静,他失望了太多次,才会如此平静。

    平静到她说不想让他做皇帝,没有太多感触。

    平静到她要杀他,亦没有太多感触。

    或许他早就猜到,在他看来的交心,在她眼中也不值一提。

    他唯一庆幸的是,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厌恶二字。

    即便她要帮太子杀他,还愿意大费周章地想个神仙历劫的理由哄骗他,让他安息。

    他自来安静克制,到如今死字当头,亦是平静。

    他这一生筹谋已久,可想得到的,终究都得不到。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自幼便如此,如今是他唯一一次仁慈,他想便算了罢,她往日总归是真心待过他,即便如今已如雪化为无痕,可他记得……

    她能为皇兄做到如此,他又怎么不算输?

    他自幼克制,此生唯一任性,大抵就是在她这处罢,他就是不愿意杀她,他就是在赌……

    可惜,结果总不尽如人意,他从来都没有任性的资格……

    救他的是先生,杀他的是相师,不是他的先生。

    他感觉到最后一丝疼痛慢慢变轻,不由抬手去描绘她的眉眼,他想记住她的样子。

    他不明白,他身处天牢时,她为何没有说到做到明哲保身,何苦一家家求。

    她那时若是真的狠心不来便好了,他也不至于对她狠不下心。

    她没有做到,他也下不了手,他舍不得她死。

    前有周公解梦,后有先生造梦。

    也是一桩美谈。

    只是无论是周公,还是他自己,都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总归成不了真……

    白马春衫慢慢行,蝇营狗苟兀穷年。

    终究还是两路人。

    第84章  常坻视角含上卷结尾(可自行选择购买)

    他叫常坻, 他的父亲是宫中太医,可却在宫中被杖杀,给的理由是私通宫女, 秽乱后宫。

    他父亲为人正直, 清清白白, 这话出来谁都不信, 可连冤都没处诉。

    这是天家,而他们这样的人家如何敢多问一句?

    他记不清楚太多, 他那时也不过稚儿,他只知道那日家中如天塌了一般, 母亲哭得歇斯底里, 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吃的骨头都不剩, 若能不进宫去, 虽无前程, 却能留性命。

    幼时的光景太过模糊,随后母亲改嫁, 他被接走, 养在舅舅名下,可舅母并不喜他,诸多为难于他。

    这些他从来不敢说,寄人篱下只能逆来顺受, 他亦不敢争抢。

    舅母的孩子出生后, 他便过得更难了, 母亲未曾回来看过他, 但他也知道这世道艰难,她一个妇人家又能如何?

    十岁时, 舅母怕他长大争抢家中的药堂,寻了个理由将他赶了出去,舅舅没吭声,他知道舅舅已是仁至义尽,且他还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替姐姐将孩子养到这般大,已是顾念姐弟情谊。

    这世道艰难,谁都有难处。

    舅舅将他托到了一处府中做下人,家中虽都是行医,可他并不通医术。盖因舅母在,他在家中从来都是干脏活累活,连医书都碰不得,连字都不识一个。

    他这辈子没前程,大抵就是做个家丁,逆来顺受过一辈子。

    他才十岁,这府中不大,老油子却极多,重活累活都扔给他干,他一个孩子说话没份量,也没人会替他撑腰,他是被家中卖来的,便是打死了累死了也没人会管。

    这年腊月他生辰,他还记得娘亲说万事都可以马虎,唯独生辰这一日不可马虎。

    他特地早早干完了活,求了半日假,准备出门吃碗长寿面,才走在街上就被一群乞丐盯上了荷包。

    那些小乞丐欺人,一拥而上争抢他手里的荷包。

    他死命挣扎,挨了不少拳脚,却也抢不回他的荷包。

    被拳打脚踢几番之后,他满脸是血,终是受不住松开了娘亲唯一留给他的荷包,看着他们满足大笑着散去。

    他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委屈,声嘶力竭地哭嚎起来,他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孩子,满心的无助和绝望,让他觉得一切都不会好了,还不如冻死在这雪天罢了,也免得往后无穷无尽的苦,

    日子仿佛也永远不会好起来。

    无人敢管他,路上的人皆是避着他走,唯恐招惹了麻烦。

    忽而,他感觉面前走近一个人,有伞遮在他头上,掩去落雪。

    他停止哭泣,一抽一抽地含着眼泪抬起头,便见一个与他年岁差不离的小公子,锦衣玉带,撑着油纸伞看着他。

    小公子年纪极小,便已有了生人勿近的气度,根本不是这个年纪的沉稳,一看便是人中龙凤,稚嫩的眉眼看着会有几分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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