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一杯家万里: 尾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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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绍脸上还沾着昨夜的焦灰,尚未清理,踉跄着奔至王充面前,“我是前太子长子吴绍,请大人手下留情,这些人昨夜在庆阳墙内,救下了我等百余人的性命!”

    毛蘅道:“赵老,尚未论功,这些人可杀不得!”

    赵汉元的脸色顷刻转至煞白,顾不得官仪,对毛蘅呵道:“这就是本末倒置,怎可容乱贼祸乱梁京而不顾,大理寺卿也昏头了吗?”

    玉霖忽问道:“赵大人是不是认识这些人?”

    赵汉元顿时转身斥向玉霖:“胡言乱语!”

    玉霖笑了一声,抬脚将张药的那只木桶踢出人群,那木桶朝前滚了十来转,恰在庙门前停下,玉霖走上前去,低手抚衣,在桶身上缓缓坐下。

    赵汉元见此,身子不受控地退了一步,“简直是放肆……”

    玉霖抬头道:“我已经让大人们审过很多次了,只换这一次坐。我也不狂妄,问完我该问的,赵大人若还有心有力要杀我,玉霖悉听尊便,我说到做到。”

    她说着,侧向毛蘅:“请大理寺卿和总宪大人为证。”

    赵汉元死死地看着玉霖身后的刺印之众,喉结难以自抑地上下翻动。

    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些人,当年他奉王府之令,炸毁郁州坝,致使郁州生灵涂炭,下游州县尽没洪流,洪水几乎冲走了所有毁坝的物证和人证,却独有运银船上的一百余船工活了下来,这些人在运银船上亲眼看见了坝毁堤塌的那一幕,因此赵汉元才不得不搜罗罪名,将这些人流放千里之外,预备一举治死。然而,王府借此举发太子与张容悲合谋,侵吞筑坝之款,太子鸣冤,定要查实溃坝真相,吴陇仪和毛蘅之流也皆符合,请解这一众船工入梁京。

    好在后来道上奏报,这些船工死于城外流民暴动之时,然赵汉元明白,借乱处置这些船工的人,正是许颂年。

    今日忽觉得可笑,这个在奉明帝身边当了半辈子狗的人,一直在等着咬他们君臣二人一口,如今他虽然已死,但那伺机已久的一口,却借玉霖,狠狠地咬了下来。

    此时玉霖坐在那只荒谬的木桶上,穿着满是血迹的囚衣,在吴陇仪、毛蘅、甚至先太子之子的默许下,以天穹为覆堂之顶,竟似对他赵汉元,建起了一处公堂。

    她想要审他,她真是不自量力,真是狂妄至极。

    可即便如此,赵汉元也深知自己绝不能再留此处,转身即要走,却听玉霖道:“郁州坝因何而溃?”

    赵汉元脚步一滞,猛然回首,“你本为死囚,狡脱刑责更是罪无可赦,你何敢问官?”

    “可法司并不要当下伏法,赵大人很无奈吧。”

    赵汉元朝着毛蘅和吴陇仪看去,这二人虽未言语,神情却早就明示了他们对玉霖的默许。

    “赵河明待罪,大人捏不住刑部了?不能把在公堂行私刑了,大人难受吧?”

    玉霖缓缓挺直背脊,“大人如今不过害怕前事从提,毁您清白皮囊。可何礼儒、刘氏、张容悲夫妇还有无数郁州百姓,都已填尽性命。至此大人的皮囊不值一提,天在上,故人在上,请大人暂且忍一忍我的狂妄。”

    众人头顶纷然落雪,都说人死如灯灭,再无痕迹,可每逢清明纸灰送天,又总是魂牵梦绕几番神交。所以只要尚有亲故活在世间,便还有烛火照魂影,请前逝者,携风裹雪,再来人间。

    玉霖隔着无数晶莹,平静地看向赵汉元,再道;“郁州溃坝后,郁州王府曾荐赵大人为钦差,专办郁州之案。今再请教大人,郁州坝因何而溃?”

    “因何而溃?”

    赵汉元看向玉霖身后的船工,齿间龃龉。

    “你也曾在刑部为官,你没有调看过卷宗吗?”

    “看过。”

    玉霖答道:“时任水监的张容悲总领河道有误,致使堤坝成了朽土腐木,他已自戕以谢其罪。”

    “既如此,何有再提之理?你……”

    “才不是这样呢!”

    玉霖的身后的船工忽地纷纷站起身,老船工道:“我在运河干了大半辈子的船工,比之溃坝那年大得多的迅水,郁州坝都扛了过去,怎会是朽木腐土?如若不是被炸毁,郁州怎有当年之难?”

    毛蘅和吴陇仪双双错愕,毛蘅上前一步道:“你们说什么,炸坝?”

    老船工道:“是啊,毁坝那日,我们就在河中船上,亲眼看见坝身被炸出一道大裂!那迅流就是从那条大裂中破出,顷刻掀翻了河上的船只。”

    吴陇仪道:“为何当年从未有人提及此事?”

    毛蘅道:“有。”

    吴陇仪道:“何人提过?”

    毛蘅摇了摇头,满眼不忍,低声道:“赵妃娘娘,只不过……世人都当那是一句疯话罢了……”

    众船工道:“我们因失银而获罪,受审时曾详细供述过我们在河中的所听所见,今日更不敢有一字虚言。”

    吴陇仪问毛蘅道:“大理寺覆案时,可见这些供词?”

    毛蘅道:“你我相识这么久,你会不知我之行事?当年覆案,我等就是觉得运银船上的船工供词不详,才请将船工押解回京再审,所以……”

    “所以赵大人。”

    玉霖轻盈地接过毛蘅的话,“身为钦差主审,为何要抹去这些船工的供词?”

    “信口雌黄!”

    赵汉元斥向众船工道:“你们与钦犯死囚串联诬陷阁臣,难道不惧……”

    玉霖没有给赵汉元说下去机会,声音轻抬,“因为当年炸毁堤坝的,就是赵大人您自己吧。”

    “你……”

    “若要斥我胡言,就请大人明示,为何要抹去关键供词?大人想遮掩什么?若非为大人自己遮掩,又是替何人遮掩?”

    赵汉元喉头一哽,几乎有些站不稳。

    玉霖偏头道:“大人今日不答,他日被朝上弹劾,也一样要答。”

    赵汉元呵道:“除了你等同谋做诡的人,还有何毁坝之证?既是乱贼编造之言,本阁又何需一答!”

    老船工闻言,忽然踉跄起身,“其实,除了我们,还有一人,也可为证。”

    众人目光皆朝他聚去,老船工迟疑了一阵,却一时不敢再开口。

    毛蘅急切问道:“何人?”

    老船工回过头,看了看仍然靠坐在石柱上的张药,方不忍道:“我等皆无名卑微,曾险被灭口,又经恩人庇护苟活至今,昨夜九死一生,今朝亦不知各中厉害,唯恐妄言,伤及好人,害她陷入与我们同样的境地。”

    吴陇仪道:“今我与大理寺卿皆在,你但说无妨。”

    老船工这才道:“张家长女张悯,亦可为证。”

    张药猝然抬头。

    老船工有些哽咽,回想往事,不禁抬袖抹了一把眼泪。

    “溃坝那一日,大船将沉,我等受困,本以为再无生路,是蒙张悯姑娘驭船相救,我等才得已活命。获救之后,我们曾问姑娘为何会及时前来,张姑娘说,其父已知今日有人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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