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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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秦国实在太小,吃不到嘴里去。我儿不稀罕,也在情理之中。那劳什子小国没用,秦厉又窝囊,倒也无妨。”

    ——“不,父王,秦国灭了七国,如今已及统一。”

    燕正愣在原处……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瞪大眼睛:“我儿,你说什么?秦国?那个窝囊的秦厉?”

    “不是秦厉,是秦厉之子,秦诏。”

    “我不管什么秦厉秦诏——!”燕正大怒,重重地拍在桌子,冷喝道:“珩儿,你竟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猖狂,灭七国?本王为了防止他们闹事,给你留的八国盟约呢?!”

    “我……”

    “再有,你——你、你!咱们那么多威风的燕军,本王给你留下的兵甲铁骑呢?!”

    燕珩终于起身,跪了下去:“父王,是我,借给他兵,容忍他……”

    燕正抬手将棋盘都掀翻了,他怒急,站起身来,指着外头的辉煌宫殿问:“本王给你留了那样多的家当,你不去统一天下,为何要假手他人?!珩儿,我的珩儿,你到底在做什么!”

    燕珩无话可说。

    “杀了他,杀了那小儿!”

    燕珩抿唇,隐忍说道:“父王,他愿意将天下拱手赠予我。”

    “甚?赠予?我大燕何等威风,用得着旁人赠予?!本王不管你是去杀、去夺,还是要他献上来,总之——这天下,决不能在他人之手!”燕正低头看他,双眼都染了血红:“杀了他!决不能让任何人染指你的江山,燕珩,你是天子,你要在这青史万万年,留下你的一笔,而不是做个白捡便宜的王!”

    燕珩沉默片刻,才道:“我不想杀他。”

    “为何不想?还是不敢?他胁迫你?——”燕正道:“珩儿,本王打下天下来,你竟拱手让给别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燕正顿了顿,又长叹:“他替你夺天下,也好,免得我儿吃苦。再从他手上讨回来便是!只是,用“夺”而不是“赠”,就算他献给你,也须得杀了他。如此,方才能叫天下人知道,你怎样的兵强马壮,勇武强悍——你的威严与土地,不容旁人染指、践踏!”

    燕珩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然而跪在那里,他仿佛除了实话实说,再没有一句话可答:“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叫舍不得?”燕正眉毛皱起来,全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很快,他便在燕珩幽沉的眉眼之中找到了答案。

    但他没有挑破,只是说道:“这天下,有多少男人和女人?你想要谁,得不到?帝王要什么真情!那英雄配宝刀,帝王就该爱天下,你这样——如何做得来天子?”

    他扯开自己的衣裳,露出疤痕纵横的胸膛和后背,历数着那一次又一次险些丧命的血战:“几代人的浴血奋战,本王杀了多少人?我大燕死过多少勇武的将士?这是我们多少代人刻在骨子里的血性与骨气!——你若杀不得他,便将他囚禁在你宫里,任凭如何宠幸,又能如何?”

    燕珩别过脸去,他对着他父王那张愤怒的脸和浑身的疤痕,实在说不出那句“不舍得他伤心”,更说不出什么“他想要唯一”之语。

    所谓知子莫若父。

    燕正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怒问:“怎么?你还要将一个男人封在西宫不成!”

    若是燕珩说,自己才是去住西宫的那个,恐怕……燕正真的会给他一巴掌。

    但这位疼惜他到扭曲的老龙,却只是将他从地上捞起来,“不许跪着!——这天下,还没有能让你跪下的人!”

    那话才说罢,外头的日光投进来,打在燕正脸上。他的愤怒仿佛有形一样,任由红色漫涌起来,整张脸沾满了血……越来越浓稠,如当日飞溅起来的场景。

    燕珩没说话,忽然落了泪。

    和小时候无数次推开眼前之人不同,他本想抱他一下的,可是,他才伸出手去,燕正便怒转身,阔步朝外走去,那些身体的疤痕里,都渗出血来……

    燕珩怔怔:“父王。”

    “我的儿,你是谁?!你是天子!”血人似的男人,仍旧强阔,他怒道:“我要杀了他们,通通都杀了!——这帮窝囊废,也敢觊觎我儿的江山。”

    燕珩说:没有。

    但他已然说不出一个字儿来,眼睁睁望着那身影消失在殿门前。他疾步追上去,却看见,那道身影,如过往的每个岁月罅隙里一般,翻身跃上马,而后疾奔远去……

    给大燕之江山,为大燕之天子。

    将满身的血肉,奉献出来。

    他目送燕正——“不。”

    燕珩骤然惊醒之时,仆从们赶忙挑亮了灯火,候到眼前来了。

    “不必。”燕珩抬手,打翻了递上来的夜饮茶水,只扶着胸口,怔怔地舒了两口气。那一幕血色淋漓,仿佛就坠落在他掌心里,他接不住——他接不住他父王那样沉重的期盼。

    所有人都望向他。

    他们臣服,心甘情愿地为他跪下去,认定他是一个明君,是再仁慈伟大不过的帝王。那等人臣,衷心地崇敬他,将他看作天子。

    但秦诏,用血色将中原剖开裂痕的时刻,将他也剖开了。他被拖拽着,亲手将那帝王荣威揉皱了。

    这时刻,燕珩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只摆摆手,叫他们退下去。

    燕珩鲜少伤春悲秋,如今,只剩他自己坠入某一点暗色里,竟也觉得孤独。

    偌大宫殿,唯有那扇不曾关紧的夜窗,倒灌进来几分凉意,帝王倚靠在榻边,心绪百转,手底下只有方才握皱的枕席。

    ——果然有几分孤家寡人之意。

    燕正的背影刻照在他眼底,迟迟不曾褪去,那沉重的期盼自他诞生之日,至今,从不曾改变过,那辉煌声名,仿佛帝王的雪色袍衣一样,被珍重着,从来不容许半点污痕。

    可如今,秦诏满身血色地扑进怀里。

    他却也……没舍得推开。

    世间的男人和女人那样多,又会有一个,比得上他的骄儿吗?那样的聪慧狡诈,游刃在他心尖的尺寸之地,扬眸灿烂笑着。

    ——那只纸鸢,是他亲手放的。

    纵划破了手,又如何?他喜欢那样肆意轻狂的少年意气。

    他就这样想着,才消下去几分冷汗,那门扇便被人叩响了。燕珩微诧,听见那声急切地呼唤:“燕珩,父王——我来了。”

    秦诏只穿着里衣,在夏夜里疾行跑来,满头细汗。他不管不顾地闯进来,神色焦灼:“燕珩,我来了……我来陪你。”

    燕珩心尖一颤,然面上却平静,仿佛还笑话他似的:“你怎的来了?”

    秦诏却坐在他榻边,伸手去抱他,兀自将人圈进怀里,高大的身姿仿佛罩下来的一样,分外的厚实,他说:“我听仆从们说,你梦魇了。”

    “这等小事儿,也唤你知晓?”他仍戏弄人:“果不愧是秦王,眼目那样多。”

    “往日里,我嘱咐了他们,若你有一点的动静,不管大小,都要跑来跟我禀告。”秦诏道:“燕珩,我不是派遣眼目来监视你,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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