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与雪松: 15、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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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平地时,周覆摁了摁车钥匙,车灯闪了一下。

    他朝她的后背道:“上车吧程老师,今天走的路够远的,再靠两条腿走回去,明天还要不要上班?”

    “哦。”程江雪弯下腰,揉了揉发胀的腿肚子,“谢谢。”

    周覆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不用客气,坐吧。”

    她点了个头,眼睛瞄了一眼后排,没再强行要求坐那儿,客随主便地欠身,坐上去。

    “安全带系上。”周覆交代了一声后,关好门。

    他又绕到另一侧去开车。

    周覆调了个头,车身打出的光带里,一道弯腰喘气的黑影,像是李峥。

    他瞥了眼程江雪,好不容易有了信号,她正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前面的动静。

    周覆也没叫这小伙子,重踩了一脚油门,轰地从他身边蹿过去。

    被他吓到第二次了,李峥熟练地往旁边避。

    这周委员是比别人多一条命吗?

    他起步也太猛了,这地方光线不好,况且还是在小路上,来去就一条车道。

    也是他身体不行,跑了一段就没劲了,走走停停,到现在才到山脚。

    他都不知

    道白生南家住得这么偏,难为程老师步行上去。

    李峥看了一眼陡峭的山顶,还有段坡要爬。

    刚系了鞋带准备往上,他就收到程江雪的回信:「已经回来了,就快到宿舍,谢谢关心。」

    他恍惚了一下。

    那么,刚才车上坐的就是程老师了。

    周委员心急火燎,也是特地来接她下山的。

    这已经不是普通程度的关心了。

    李峥猛地回了个头,那部黑车越走越远,空气中还扬着溅起的尘土,散落在夜幕下。

    回镇政府的路上,周覆渴了,侧过头:“你那边有两瓶没开的水,麻烦拿一瓶给我。”

    他跑上跑下,又背了她这么远,嗓子要冒烟了。

    “好。”程江雪往旁边摸了摸,拧开其中一瓶递给他,手指还捏着瓶盖。

    周覆接过,仰头喝了一口,又伸向她。

    她拿回来,手掌抚在瓶身上时,摸到一点湿漉漉的痕迹,但车里光线太暗,也看不出是什么。

    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其他交流了。

    等到了楼下,车刚停稳,程江雪就飞快地解开肩上的束缚,说了声再见后,先跑了上去。

    周覆坐在车上,看着树梢上的风卷着叶子落下来,又吹起她白色蕾丝绲边的裙摆。

    他一只手扶了方向盘,无奈地扯了下唇角。

    锁车时,车钥匙一压,把手心里的倒刺推得更深了,几乎全嵌进肉里。

    周覆嘶了声,借着头顶瘦黄的灯,低头看了一眼。

    那根藤上的刺太多,随便挨一下就扎上了七八根。

    刚才背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疼,但还没超出忍受范围。

    他只能稍稍把手掌侧一点,免得扎到她。

    周覆没上楼,看着程江雪房间的灯亮起来以后,往大门外去了。

    卫生院离镇政府没多远,走个一里路就到了。

    田野里的月亮没遮挡,从东边山头爬上来,惨白的光浓浓地泼下。

    周覆在路边走着,鞋底蹭着面上的石子儿,发出瑟瑟的微响。

    他人长得高,肩背很宽,即便裤腿上沾了浮尘,也有股引人注目的俊雅和挺拔,像山上那棵不管怎么刮风都端正的青松。

    “周委员,才下班啊?”老槐树底下蹲着个人影,嘴里叼了支烟在抽,是董西村的书记李德兴。

    周覆停住脚,面上的端正凝神松下来,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嗯,今天刚回来,加了会儿班。这么晚了还不着家,在这儿抽烟?”

    “屋里闷,出来咂两口烟。”李书记走近了几步,也派了支给他,“正好碰上周委员,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念叨念叨。”

    周覆没接,笑着挡了回去:“烟就不抽了,这两天嗓子疼,什么事儿,你说。”

    “哎,这几天委员不是在培训吗?我去了几次乡政府,也没见上你的面。”李书记又把烟装回去,笑说,“就是前河头的二虎子,大名叫董建山的,吃过午饭那会儿,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新单位催他的党组织关系介绍信,催命一样催着我啊,你说他早干嘛去了,临上轿现扎耳朵眼!”

    周覆听完,脸上有了工作时常有的沉稳:“这好办,你让他把新单位党组织的全称、抬头和具体支部的名称都发给你,一字不差的啊,核对好了交到办公室来。”

    “这倒没问题,可他要的急啊,能办成吗?”李德兴问。

    周覆负手站在树下,条理清晰地说:“先拿过来吧,流程也得一步步走,档案整理好了,还要送去县委组织部审核盖章,实在不行,可以先扫描一份发给他应急,原件再走机要通道寄过去,这样稳妥一些。”

    李德兴连哎了好几声:“黎书记说的嘛,周委员是所有组织员里最熟悉业务的,手底下的干事们也都调教得好,不会错一点。”

    周覆笑着摆了下手:“不说这个,党员进进出出的,跟河里的活水一样,这点流程还不熟悉,那就不用做事了。”

    “你这是去”

    他一只手负在身后,随便一指前面:“哦,我散散步。”

    “好好好,那我不打搅你了,慢走。”

    周覆没说要去卫生院。

    底下这群村支书都是人精,因为党员队伍建设这些,平时和他的联系最多,关系也紧密,他要说身体有个什么不适,李德兴非得去把车开来,闹得人尽皆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老爷子总是说,人在基层,更要注意影响。

    美名难播,要靠平时一点一滴,一日一夜的积累。

    但坏名声就不一样了,你传两句,我传三句,等到上面来考察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哪里坏了事。

    和他道别后,周覆熟门熟路地拐进了急诊室。

    “老张,今天又是你值班,劳模啊。”他站在门边,敲了两下。

    张医生抬起头,看见是周覆,拉开椅子,起身倒了杯茶:“坐吧,敬爱的周组委。这么晚了,是特地来慰问我呢,还是身体不舒服?”

    周覆落座,慢条斯理地解了袖口,撸起袖子,把手心亮出来:“也没有不舒服,就是几根刺弄肉里头去了,想让我们张大夫给看看,能有办法弄出来吗?”

    “我瞧一眼。”张医生打着手电,托起他的手掌,聚神看了又看。

    这是又去下乡了。

    灯下映着几道凌乱的血痕,又细又深,因为处理的不及时,破裂的口子鼓胀红肿起来,变为灼目的深红。

    血珠也不是快速流出来的,它们被尖锐的刺堵着,塞着,缓慢地从伤口里往外渗,聚成一洼洼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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