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与雪松: 16、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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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做,包得跟骨折了似的,我还得跟每个人说一遍缘由,增加多少麻烦。”

    就是不坦白问题,就这么喜欢东拉西扯。

    程江雪的手指在身侧蜷紧了,又挤出一句问:“我是说,你在哪儿被扎到的?”

    因为急着上山去找她吗?她的安危有那么重要吗?

    后面的话烂在了肚里,倒逼得她胸口明显地喘了两下。

    周覆喉头动了动,笑说:“想不起在哪儿了,好像是下班的时候吧,这有关系吗?”

    “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一问一答,语速都飞快,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程江雪一怔,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发干发涩:“如果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我会自责。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尤其是你。”

    “为什么要加个尤其?”周覆站久了,一只手散漫地撑在了门框上,“我为什么会是这个尤其?不是就当萍水相逢吗?”

    “萍水相逢,那你做到了吗?”程江雪的眼睛紧盯着他,柔亮如水,“其实我一直都想问,周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这好像是他要说的话。

    周覆垂下眼帘,平静地回望着她。

    怎么小姑娘还先委屈上了,撅着唇,气鼓鼓的。

    他嗤了声,宽和得像个事事不计较的长辈:“说的好像我拿这些在要挟你。在山上我就告诉你了,今天换了谁都一样,我不能让支教老师在白水镇有事,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再说我这么个人,哪儿配让你欠情分呐,去洗衣服吧,洗完早点休息。”

    周覆转了个身,灯光筛过他的侧脸,阴影里,照也照不明的伤情。

    “换了谁都一样吗?”程江雪还是没有走,她忽然开口,声音抖了一下,“你是组织口的,就算管着扶贫的事,也不是政法委员,基层社会稳定和法制建设,好像不是你的职责范畴。”

    修长的手指蓦地攥紧了门框,骨节隐隐泛白。

    周覆低低地笑了一下。

    长大了三岁,现在什么事都懂了,骗不到她。

    风突然停了,院子里枯瘦的枝影刻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窗台上那个废弃许久的花盆里,不知什么时候擎出了

    两三朵洁白的花,在昏灯下泛出幽凉的光。

    周覆回过头,楼道重归于寂,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在昏淡中起伏。

    沉默良久,他终于无奈又宠溺地松口:“我要说实话,说我爱你,舍不得你,你肯定要像那天那样骂过来,说你早就不爱我了,叫我少妄想。跟你讲是责任所在,不愿你觉得是亏了人情,你又要这样拆穿我的借口。”

    周覆顿了顿,抬高的手缓缓地垂下,像放弃了某种坚持。

    他慢慢朝她靠近,高挺的身影一下子就拢住了她:“般般,你让我好难做啊。”

    周覆的声音太轻了,轻得像随时要载着她飘起来。

    她不奇怪,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情话都具备这种让人忘乎所以的功能。

    程江雪心里一紧,那根无影无形的弦已经被拉到了极限,快断了。

    明明是他一而再地叫她不知所措。

    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难做?

    她攥紧了脸盆边缘,心神像是再也聚不拢了,视线也失去了焦点,在周覆的伤口处乱转。

    “你那个手”程江雪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记得去换药,别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不当回事。”

    嘿。

    好好儿的话就不能好好儿说?非得提一嘴年龄是怎么回事?

    周覆都快被气笑了。

    他刚要说什么,程江雪垂眸看了眼手中的东西,终于想起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了。

    她快步到了池边,拧开水龙头,倒了洗衣液进去,把衣服泡上。

    已经很晚了,三楼的人都各自回了房间。

    或者还有在值班的,还得再晚一些到。

    头顶的灯仍然时不时就闪一下,勉强照亮池台上一滩湿淋淋的水迹。

    程江雪弯了一点腰,用手搓洗裙子上的血迹,盆里的泡沫雪白地堆叠,混杂着被揉出的暗红,黏腻在她的指间。

    过了会儿,门轴沙哑地咿呀了一声。

    她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了,没敢抬头。

    周覆拿着衣服毛巾,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

    谁也不看谁,谁也不作声。

    脚步声擦过去时,程江雪只好更加用力地搓那条裙子。

    一瞬间,水声、衣料的摩擦声、呼吸声,一齐在这个狭小潮湿的空间里角力,拧成一股粗紧而厚重的绳索,勒得她呼吸困难。

    就这么两三件衣服,程江雪加快动作洗完,没等到周覆出来,赶紧回了屋子,晾在了窗外。

    夜深了,四下静谧无声。

    远处偶尔传来两句犬吠,像把生了锈的钝刀子在暗夜里划了道口子,又迅速地弥合了。

    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程江雪几乎是忍着腿酸坐在椅子上,麻木地完成日常的洗漱流程。

    等所有的事忙完,她的背一沾上床,就想一辈子这么躺下去,不起来最好。

    甚至因为手上没力气,连窗帘都没有完全关好,但她不想动了。

    月光从缝隙里切进来一长条,冷清清地铺在地上,灰扑扑的,像洗了又洗的旧绸缎。

    她翻了个身,盖着的薄被窸窣作响。

    累成这样也难睡着,脑子里一直有两道声音,打着热火朝天的辩论赛。

    过去深刻的经历明白地告诉她——程江雪,他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得了,还真当他有多爱你啊,他那张嘴什么话说不出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能分得清吗?

    他以前说过那么多句爱你,可到头来怎么样了呢?

    周覆所谓的爱,不过就是长篇大论之下,写满狗屁不通的免责声明,他自由放纵的本性,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语言的效用功能有时会坍缩,有时也会膨胀。

    明明他的爱只有两三分,讲出口却像有十一分,浓得快要溢出来。

    可又有念头疑疑惑惑地往上升。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难道他血糊糊的伤口是假,话音里细微的颤抖,和跑上山见到她时雾气淋漓的眼神,也都是假的?

    总不好说,他那份忐忑和担心全是演出来的。

    程江雪久久地睡不着。

    迷蒙间,又想起顾季桐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周覆这个人,天生一副矜贵又凉薄的相貌,可谁又敢说,他的混账里没有一丝真心呢?

    夜气更凉了,月光渐渐地往西边偏移,已经照不到地面,悄然爬上了柜子的一角。

    什么真真假假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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