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白月光重生后: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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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她笑了笑,“我想独自待片刻。”

    宫人终是退尽了,庭院空寂,只余雪落枝头的轻响。她走上前去,慢慢弯下腰,狐裘下摆浸在未扫净的雪沫里,很快洇开深色。

    她之前也是堆过雪人的,和小妹,和萧翎钧。

    后来小妹不在了,萧翎钧也不在了。

    她摇了摇头,佝偻着回忆雪人的堆法,隔着大氅捏出来一个人形,随后颇没公德心地折了梅枝插进雪人两侧做手臂。

    ……

    她折了雪人左手的一半枝条下来。

    左腕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无论是以前的沈伴读,还是现在的沈太傅,一直都是一个记仇的人。

    不过报复方式非常幼稚。

    毕竟她总不能对皇帝做些什么,国家安定,乐无央兮。

    这样就很好了,将死之人别无所求。

    这个国家经不起再一次的战火。

    *

    雪停了。

    萧望卿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奏折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他抬眼望向内殿垂落的锦帘,那里静悄悄的,连一声咳嗽也无。

    这安静让他心口一松,又隐隐泛起不安。

    平日这个时候,她该醒了,总会有几声压抑的低咳,或唤静姝斟茶的微哑嗓音。

    今日却太静了。

    他起身,放轻脚步走过去,指尖撩开帘幔一角。

    她不在榻上。

    狐裘也不在。

    萧望卿眉心一蹙,转身快步走向殿外。候在门边的内侍见状慌忙躬身,不及开口,皇帝已一阵风似的掠过庭阶。

    然后,他看见了。

    庭院东南角的梅树下,她裹着那件厚重的银狐裘,背对着他,像是在端详雪地里的什么。

    新雪初霁,晨光稀薄,勾勒出她清瘦而不堪摧折的轮廓。

    她面前堆着一个小小的雪人,歪歪扭扭,插着两截梅枝作手臂。其中一截梅枝被折去了一半,断口新鲜。

    萧望卿的脚步顿在原地。

    “沈公子?”他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自己都陌生。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庭中风止,万籁俱寂。

    萧望卿一步步走过去,他已经比沈知微高出许多,老皇帝给他取名望卿,为了让他谨记自己的身份,卑微到永远只能仰望九五之尊的位置,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现在是皇帝。

    积雪在他靴下发出吱呀的轻响。他绕到她身前,半跪下来。

    她闭着眼,长睫低垂,唇色极淡。一只手还虚虚地搭在那雪人的断臂上,另一只手蜷在狐裘深处,握着尚且温热的手炉。

    那双总是清冷沉静,或带着倦怠,或偶尔掠过一丝锐光的眼睛,安静地阖着。

    萧望卿的手伸出一半,悬在半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冰雪堵住,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周遭的一切声音骤然褪去,世界死寂一片,只剩下他自己狂乱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他猛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探向她颈侧。

    触手一片冰寒。

    没有脉搏。

    那细微的,他曾无数次在深夜凝神捕捉,以此确认她仍存于世的跳动,消失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淮安雨夜,她递来那半只糖凤凰时,指尖蹭过他掌心的微痒。想起她咳着血,笑着说你懂什么。想起她批阅奏折时微蹙的眉心,窗下小憩时轻缓的呼吸。

    想起她昨夜最后一句极轻的:“陛下,雪停了。”

    他当时只嗯了一声,想着下朝后要陪她看雪景。

    原来那不是闲谈。

    是告别。

    萧望卿缓缓俯下身,额头抵在她冰冷的手背上,宽阔的肩背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望卿罢朝一日。

    暖阁地龙依旧烧得滚烫,熏香也换了她平日惯用的冷梅调,可怀中的身躯还是一寸寸冷了下去,僵硬得硌人。

    他枯坐良久,直到日影西斜,才抬手,摸索她枕边常抚的那处暗格。

    格中并无多少物件,只一册纸边已泛黄卷起的旧札。

    他颤着手翻开。

    墨迹深浅不一,多是病中勉力写就,越到后来越是潦草,甚至有些字被咳出的血点洇开,化作模糊的暗斑。

    「腊月廿三,冷宫。救下一猫,甚凶,咬人。东宫碳火,貂裘皆赠之,或可一用。恐殿下见责,然见其蜷缩雪中,如见小妹当年。」

    「腊月廿七,宴上。殿下不悦,我亦心惊。此子非池中物,或成殿下心腹大患。」

    「正月十六,江淮行船。谢家世子可用,三殿下沉默太过。其伤处脓血不止,换药时能忍痛不吭,心性之韧,非常人。」

    「二月廿二,雨。查账三日,江南道蠹虫皆现形骸。周茂年伏诛前睨我,笑言‘东宫鹰犬,他日亦同此下场’。屁话。」

    「二月廿六,灯市救林氏女。其容肖我,绝非偶然。」

    「三月初七,咳甚。殿下亲煎汤药,斥我不知自惜。药苦胜黄连,然其眉间沉郁较我更深。十年主仆,竟累他至此。」

    「三皇子北疆捷报至。殿下掷卷冷笑,夜半独饮。我奉醒酒汤而立阶下,见月华浸透他肩头龙纹,忽觉天家孤寒,非人臣可暖。」

    指尖抚过那些洇开的血点,他继续翻页,墨迹愈见潦草虚弱,行距散乱,仿佛执笔之人连握稳笔杆都已是勉强。

    「四月初十,晴。移居西偏殿。地龙过暖,咳稍缓。陛下……萧望卿令人将奏折皆搬至外间,批阅时亦不避我。其朱批日益果决,然每闻我咳,必顿笔良久。」

    「四月十七,雨。夜半痛醒,见他伏案小憩,灯花落满肩头竟不自知。想唤他歇息,开口却又是一阵呛咳。他惊醒奔入,眼底血丝骇人,却只哑声问‘可要喝水?’。何苦。」

    「五月初五,端阳。静姝偷塞入粽子一枚,甜腻异常。被陛下察觉,斥其不知分寸。然午后,案头多了一碟剔净核

    的蜜枣。」

    「八月中秋,桂子落满砚台。他摘枯枝编环,强戴我发间。簪歪了,欲正之,却见他眼底血丝如网,终默许这荒唐。横竖史笔如刀,不差这一桩。」

    「清明雨至,他携酒坐我榻前,自斟自饮至天明。醉时絮絮言北疆风沙,言淮安糖画,言若重选,宁做雪地饿殍换我不沾东宫业障。昏话连篇,枉为帝王。」

    「十月初三,雪。他携梅枝入殿,发间沾白亦不知。想拂去,抬手却咳得蜷缩。其惶然欲上前又怯,状若幼犬。忽忆冷宫初遇时,彼亦这般瑟缩警惕。十年轮回,可笑可叹。」

    墨迹至此骤断,最后数行散乱如蛛网,勉强可辨。

    「萧望卿,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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