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引孤山: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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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芝本来就比沈渝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再养尊处优的日子,甚至瞧着比沈渝更年轻亮丽。她不稀罕更不乐意给个半大的孩子当阿婆,喊其它的,碍着老梁的面子也实在不合适,于是,一直要施珈就叫王老师吧,外头的人也都这么喊的。

    此刻的电话那头,明显在抱怨什么,大概是和丈夫声张了几句,同儿子诉苦,也大概有人持中的客观态度,没有顺母亲的意,显然被连坐了。

    “我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你们当真是爷俩。”那边很快又问梁丘,“你要嫌麻烦不要回来,个么我去你那里一趟,总归过两周你生日,妈妈来看看你。”

    王芝一如从前娇滴滴的口吻,施珈神色同呼吸皆是一滞,几乎本能地要避开。

    眨眼的工夫,终究晚一步,里头的人看见她了,眼神里都是怎么了,招手要她进来。

    梁丘看有人不动,匆匆要结束通话,“你别过来,年底最忙的时候,当真没空招待你。”

    “你少来,我不用你招待、”

    “我还有事不说了,你少和老梁置气,少生气,早点休息,比你那些保养品管用。”梁丘打断母亲的话,揿掉电话,朝门口的人去。

    “怎么了。”他问神色寂寂的人。

    “我……”施珈哑口,好像一时全然忘了过来的意图。

    她没办法讲这个声音提醒了她,沉浸在一切高涨的情绪里,人就会出现盲点,就像沉浸在失而复得里的他们,会忽略现实,那个声音或许就代表了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的现实。

    施珈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梦醒时分的落寞。她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手里给她握到潮热的洗脸巾投到他怀里,“你都没说,我的妆花得没眼看了。”

    梁丘仰面细细端详她,二人目光交汇下她掠过的情绪,他没有拆穿,只听她冷冷清清的声音要他找她的耳线。

    梁丘当真一瞬的迷茫,“耳环还有这么多类目的。”

    施珈觑他一眼,总之,“你要给我找到。”

    语毕,她扭头走掉-

    好半天,梁丘都洗漱好出来了,有人还在客卫里磨蹭的动静。

    轮椅停在门口,梁丘敲门,“珈珈,还好吗。”

    施珈头一回把头发吹到全干,正倚着盥洗台边缘敷面膜。等梁丘第二遭喊她,她才一面去开门,一面由下而上地揭掉面上的白色面膜布。

    “你干嘛。”

    梁丘有些稀奇地望她,她从前住在他那里好像少有这些程序步骤的,这样大姑娘下花轿般地意境,他实在心动一下。

    坐着的人清清嗓子,朝她摊开掌心,“你交代我的,我给你做到了。”

    一丝闪着细碎光芒的银线躺在他手里,施珈白净的面上还沾着层精华粘液,面色不明地瞧他却不伸手来。

    看她这样,有人想多了,而且想偏了,“只是掉桌上了,”梁丘正色极了地解释,“也给你弄干净了。”

    施珈热着耳朵,冷冷瞥他,不响地转身去台面上拿了另一根耳线,以及防脱精华上药器,两样一同交到他手里,“你先出去。”

    她自顾自抽了张洗脸巾,打湿了来揩面上多余的精华。岂料,一旁的人非但没出去,反倒更往她身边来,梁丘坦荡荡的要求,“你帮我搽吧,我一只手干不了两件事。”他的意思,替她收着这么针眼大的东西,更不容怠慢。

    “所以要你先出去的呀。”一件一件来。

    给逼出江南调的人无语,还是没出息地遂了某人的心意。

    得了便宜的人沉静地笑,很认真地道谢,“珈珈,你答应我的呢。”

    施珈平静地反问,“我答应你什么。”

    “我一个人把床单被套都换了,累了一身汗,你别说你没同意啊。”清白人装糊涂,丝毫不心虚,“你也没说不同意的。”

    “无赖。”施珈辩不过地控诉。

    “无赖”不依不饶,他觉得有点冤枉,女人是不是都这样模棱两可的外交技巧。

    “你很了解女人?”狡黠的人冷静的眉眼。

    闻言,梁丘分明受用极了,跳过送命的答案且郑重地表忠心,“我只了解一个叫施珈的女人,了解她口是心非。”

    人总是思虑越多才越畏首畏尾,所以多思未必是好事。

    就不该让她闷头自己瞎想,梁丘也不等有人磨洋工般的慢吞吞,索性得寸进尺,“你的手机我给你充上电了,客卧的阅读灯我挪到主卧了,以后你的模糊态度和婉拒,我这里统统都是默认及肯定。”

    施珈大开眼界,觉得要不认识这个人了,气得拿手里没来得及扔掉的洗脸巾掼他。

    不要紧,他好风度地笑,把手里一对耳线滑到施珈的粉白格的睡衣口袋里,再替她把洗脸巾投到垃圾篓里。

    施珈还停在上一拍,就看着他自如地“倒车”,在门边稍停,抬手就把卫生间的灯关了。

    “你故意的。”

    梁丘温声浅笑地催人,“好了就赶紧出来。”-

    梁丘的卧室同样没有太多的家具,留足了他需要的动线空间。石墨色的床品铺得整整齐齐,而朝门一侧的床边,加装了醒目的白色折叠床栏。施珈只略过一眼,便不动声色绕到另一边去。

    梁丘朝她笑一笑,要她先到床上去,别着凉。他操控轮椅去主卧的套卫,一路揿灭了房间的主灯,只留下墙角的阅读灯照明。

    等他出来,施珈抱着双膝坐着被面上,看他换掉了卫衣卫裤的家居服,只穿了件白T的短袖和黑色休闲短裤,裤腿下隐约露出左腿,那么明显的缺失。

    梁丘停好轮椅,起身跳了两步,背对着施珈坐到床边,转身过来的一刹再顺手牵起被子盖在左腿上。

    房间里淡黄色的光拢过来,人好像也忽远忽近的距离,视线相会的瞬间,静默里滋生的却不是暧昧,是坦诚与分明。

    忽而,施珈平静地启口,“梁丘,我,可以看看吗。”

    梁丘寂静地望着她,没有言语,朝她伸出了左臂,要她过来。

    施珈手心柔软细腻,一丝微微的凉。她轻轻摩挲一下,梁丘手臂圆润的截断处,缝合痕迹已经不太明显。她再去揭过被面,他的腿第一次这样袒露在眼前,施珈还是惊了一下。她咬着唇,心口钝钝地跳动着,这个断截处,是梁丘命运的裂隙,也是他和她的时光裂隙,仿佛利器凿在她的心口,陡然地,凿掉了一块,然后,留那一块空虚,麻木地跳着也痛着。

    施珈两只手轻轻敷上去,他的左腿很白,有些凉,比右腿细一些。

    骤一下,梁丘突然配合她一般,再拉起些裤腿,努力地抬起腿。他拖着她的手去断面处,去触碰他的隐秘和真实,也触及他的脆弱和坚强。

    一条隐约平滑的弧形疤痕,旁边有两处略微粗糙暗沉的痕迹,梁丘笑说:“很丑,但是珈珈,它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

    施珈一时低着头,只是摇头。

    梁丘要她抬头。

    他就晓得,有人又红了眼眶。“不讨厌它吗?”他笑着,哄逗她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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