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何日飞升: 23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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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玉不由得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与宋凛生并非没有这样紧紧相依的时候,但是比起从前的欢喜笑闹,此刻似乎较以往的每一回都不同,竟然令她感到无比的煎熬。

    而在枝叶投下的一方阴影中,宋凛生席地而坐,他低垂着眼眸,似倦鸟回巢、山林歇去,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找到了归宿。

    浓烈的草木清香在他鼻尖萦绕,而他身侧分明是一株碧梧,却生发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宋凛生心中了然,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了片刻的放松。

    从前受贬江阳、离开上都的时候,他从未觉得不安;告别父母亲族、孤身前行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慌乱,似乎一切的境遇他都能坦然接受、从容应对。

    可今晨睁开眼的那一瞬,他立时明白过来,这世上尚有一桩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任何时刻也不能安心。

    ——他不能没有小玉。

    望着眼前空寂无人的梧桐祖殿,遥观远处云彩交叠的淡青山岚,宋凛生胸腔中涌起一股湿意,他很想说些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宋凛生却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他轻轻地摇动头颅,发顶在碧梧树干上来回摩挲着,动作间鬓角有一缕因松动而散落的碎发横在眉尾,整个人都因着这一点凌乱看起来毛茸茸的。

    思虑良久,宋凛生终于停下来,却仍旧靠在树干上,斟酌着开口:

    “从前年少时,兄长总是去校场看沈绰阿姊练武,陆二哥也总是同沈家六郎,也就是沈绰阿姊的六弟在一处读书。”

    他的声音很是清浅淡然,甚至空灵到似乎真是从遥远的记忆中飘荡而来一般。

    “而我落了单,自然只有留在家中,呆望着头顶上四角的天空。”

    文玉凝眉不语,不知宋凛生为何会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预想当中的责问、埋怨,竟尽数不曾出现……

    幸而她如今是一株树,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归束自己的神情,恐怕会在宋凛生的眼前直接漏了破绽。

    “那时候,父母亲听了游方术士的话,不让我戏水更不许郊游,唯恐会出现什么变故。”

    宋凛生的话语犹在继续,并未有停顿的意思。文玉抖擞着树梢,权当做对他的应和。

    此事她曾听洗砚反复提及过——宋凛生怕水,非等闲事是不会靠近水流的,因而头一回他为了救她陡然跃入沅水,险些将洗砚吓出个好歹。

    “莫说是江河湖海,就连……院中的池塘也叫母亲亲自盯着遣人填了。”

    说起这事的时候,宋凛生面上并没有什么悲痛伤怀的神情,反而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自枝叶间漏下的金阳在他脸上映射出一块块光斑,分明是极温暖柔和的色彩,可文玉却觉得莫名的哀愁自他眼中弥漫开来。

    “我不是在窗前读书,就是在廊下练字,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似乎不会有太大的变数,再往后便是考取功名走到既定的道路上去。”

    他父兄皆在朝为官,想来他也不会例外。

    言罢,宋凛生忽然仰面看着头顶四散开来的碧梧枝叶,其随风而动发出的沙沙声响似乎指明了某种方向。

    “我既没有自由,也没有……想为了什么而追寻自由的冲劲。”

    似乎是眼前之景令他想到了什么,宋凛生不禁莞尔,此次显然要比方才情真意切得多。

    “我虽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在院子里养千里马,也晓得自己见识低陋、才疏学浅,因而便更加渴望能够通过考取功名来走到可令*我大展拳脚的位置上去。”

    这么说来,初时他倒与闻大公子闻彦礼有一丝相似之处。

    可闻大公子如今是自请还乡,宋凛生……却是因为她的缘故……

    命格变化、跌落尘泥。

    文玉身形一僵,就连叶片的末梢也不再随着风声颤动。

    当时的过错,造成了如今她和宋凛生之间再怎么也绕不开的因果。

    “后来,我也算得偿所愿。”

    宋凛生想起中榜那日,面上的笑意还未浮起,便摇头作罢。

    “可真正在亲蚕礼上见识到各世家子光风霁月背后的面貌之时,我似乎亦从中窥得这个王朝繁华鼎盛之下的真相。”

    文玉心中明白,这便是当初与宋凛生在衔春小筑初遇时,他所提及的因《问蚕》篇受贬之事。

    可若说此事真与她无丝毫关联,文玉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书读百遍,不如躬行一遭;身居高位,不如夯实基础。”

    宋凛生的声音仍旧如同方才一般平淡,非但没什么感伤,反而有一丝满足的意味。

    “虽是受了贬黜,却正合我心意。”

    话音刚落,宋凛生便更放松地倚靠着碧梧树干,尤其说到心意二字之时,不自觉得便向树干贴去。

    “离开上都之时,是我头一回尝到自由的滋味。”

    他抬袖抚上树干上新生的枝芽,青绿的颜色散发着鲜嫩的气息,竟叫他露出了久别重逢般的笑意。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江阳,寻找记忆当中的那株碧梧仙树。”

    话音一转,宋凛生却并未停止,先前的低声絮语忽然染上了坚定的意味和铿锵的色彩。

    “也就是你。”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在胸腔里似海浪翻腾般汹涌之时,将他浑似孤舟一叶的心把握着自己的方向。

    宋凛生勉力定住心神,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过后,最终轻声唤道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小玉。”

    这一声极轻,落在梧桐祖殿的院中很快便被风声席卷消散,可同时却也极其坚定,掷地有声。

    不过是往日他二人之间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如今到了文玉耳中,却似平地惊雷。

    文玉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枝叶,与此同时,每一处末梢的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令她心中阵阵轻颤。

    宋凛生是在……叫她?

    他怎么会对着一棵树,叫她的名字,这令她更加不敢应声。

    虽无人回话,可树下的宋凛生却并无什么失落的神情,反倒在细细凝望片刻后自顾自地说着话。

    “从前不明白的,如今终于明白;少时不懂得的,现在总算懂得。”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树干,动作柔婉得好似面对的是什么珍贵无匹却又脆弱易折的玉器。

    “兄长没有一日不去看沈绰阿姊,陆二哥也从不缺席沈六郎的课业,而我宋凛生——”

    宋凛生眉眼柔和、笑意深深,霜色的衣袍映照着金黄的日光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细腻如瓷。

    “我不能与小玉分开。”

    此言一出,宋凛生适时地收住话头,只满目期待地仰面看着眼前枝繁叶茂、绿意常在的碧梧。

    而与之相对的文玉,更是闭口不言、不知说什么好。

    她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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