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 20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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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他……我答应你……”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梦呓。他蓦地回眸,只见榻上人似乎陷在梦魇之中,眉心紧蹙,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只要救他……我答应……”

    救他。答应你。

    那几个破碎的字眼,像是一道指引,瞬间补上了他脑海中的最后一环。

    向来智多近妖的他,什么都明白了——

    救谁?救身负血契必死无疑的他。

    答应谁?答应能解血契的第一楼孟沉璧。

    真相如一把利刃,鲜血淋漓地剖开在他眼前。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遗忘?又怎会有轻易可解的血契?

    原来,她将自己化作了那个代价。

    江岚一遍遍摩挲着她的笔画,手指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日荒山绝境,第一楼重兵围攻之下,她分明可以抽身而退,从此天高海阔,挥师北上,了无牵挂。

    可她偏偏转身回头。以她肉身和精神的不自由,换他一条不被血契捆绑的生路。

    她在赌。

    赌他能勘破这生死棋局,赌他终会救她于水火。天下权柄她要,心上之人她也要。

    这场豪赌,求的不过是一个近乎痴妄的两全。

    明知棋局千变,仍想赌一颗心。

    这一刻,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舆图上,将那凄厉笔画晕成一朵边缘温柔的红梅。

    他明白了。

    她从未背弃誓言,在生死抉择的关口,她永远选择将自己推入深渊,为他辟出一条生路。

    哪怕记忆全失,沦为棋子,她依然靠本能,将这足以逆转一切的答案刻在图上,静候他的到来。

    可他却在权谋算计中迟疑,在骄傲与怨恨里徘徊,生生蹉跎了九百多个日夜。

    “咚咚。”

    窗外传来细微的敲击声,是秦棋画在催促他离开。

    江岚闭了闭眼,终于从舆图前起身,回到她身旁。

    沉睡中的人似乎感知到他的气息,紧蹙的眉终于舒展。

    他垂眸凝视着她,目光克制却又贪婪,最终,指尖轻轻挑起她枕边的一缕发丝。

    那缕乌发微凉,顺滑地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黑与白,在昏黄的烛火下形成了极致的色差。

    江岚垂首,僭越地将自己的一缕发与之交缠,结成一束。

    而后,闭目,俯身。

    一个吻,轻轻落在结发之上。

    虔诚到近乎卑微。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思念,是认罪,亦是誓约。

    倘若遗忘能让你少一分痛楚——

    若你只能记得青城侯,那便做你的青城侯。

    至于江岚,至于小七,至于那些沾着血与誓言的过往……

    就由他一人记得,一人背负,直至生命尽头……

    几日后。

    “陛下,属下已经查清真相。”

    御书房内,黄涛向江岚递上了一封信函:“那日荒山中,第一楼提及的’法相‘,便是如今的七姑娘。”

    “法相?”

    黄涛压低声音:“据查,法相乃上古秘术所造,专为昊天效命。如今七姑娘体内那股霸道内力,正是传说中的’昊天之力‘。”他顿了顿,“此力能令人修为在短时间内暴增数倍,但……”

    江岚眸光一暗,眼前浮现荒山之上,顾清澄斩向战神殿那道金色剑光。

    “继续说。”

    “但会如春蚕食叶般重塑经脉,逐渐吞尽人的神智记忆。待经脉重塑完成,将彻底变为昊天傀儡,再不可逆。”

    难怪在荒山之时,她眼中尚有挣扎痛楚,那是残存的记忆在抗争。

    而后,一日复一日,与他有关的过往被寸寸侵蚀。她只能凭着本能,在舆图上反复描摹,生怕遗落任何痕迹。

    直到重逢那日,记忆几乎褪尽。她看他的眼神,只剩陌生。

    “可有解法?”

    黄涛神情凝重:“属下遍查古籍,重塑之期……是定数,九百九十九日。”

    “在其彻底沦为傀儡前,唯有两法可破。”

    “其一,若有同源却性质相悖的强大力量持续压制,或可两两相抵。”他抬眼,谨慎观察着帝王的神色,“七姑娘所修的七杀剑意,至阴至纯,本是绝佳之选。只是……”

    “只是什么?”

    “七杀剑意须达’九窍通明‘之境,方能与昊天之力持久相抗。当年她下山时,距此境尚差一线,如今时过境迁,又遭侵蚀……不知剑意还余几成。”

    “其二,”黄涛深吸一口气,郑重跪地:

    “复辟昊天。”

    “那昊天之力,实则是昊天先祖的一缕帝王之气。故唯有真正执掌天下的帝王……方能压制这千年帝王威势。”

    “双王湮灭,神器现世,昊天一统,新帝既立,方能逆转法相。

    “但此法,仍须在法相大成之前完成。”

    江岚阖眼:“距离荒山那一日,过去多久了?”

    黄涛声音发颤:“……九百六十九日。”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江岚望向窗外层层山色,声音沙哑。

    “留给朕的时间,只剩最后三十日。”。

    月光如水。

    顾清澄正对着月光擦剑。

    剑光在她的清冷的轮廓线上投下一道冷弧,映着她锋锐的眉眼。

    今日她亲自去剿灭了边境的乱军,剑光过处,所向披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较之昨日又浑厚了几分。

    她垂下眼,七杀剑在她手中挽了一个剑花。

    只是,她蹙眉凝视着剑身,随着内力暴涨,她的七杀剑却愈发难以驾驭。

    往日人剑合一的默契正逐渐消逝,剑锋与她之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而更令她警觉的是……

    这几日来,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视着她,以她素来敏锐的感知,竟也参不透其中玄机。

    最令她恼怒的,却是南靖那位混账皇帝派人送来的婚书——

    其心可诛,其谋不轨。竟敢在那婚书内页,清清楚楚地写下她顾清澄的闺名。

    若教当今陛下知晓,定会治她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偏偏此时,北霖皇室又频频催促,命她出面与南靖商议琳琅公主和亲事宜。

    可再三递去的拜帖皆石沉大海。

    那用心险恶的南靖国主只来了那么一遭,便再也不愿露面,与她说个分明。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深处,竟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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