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剑: 第209章 尾声 止戈。(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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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涪州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顾清澄坐在暖阁中,炭火噼啪作响,她手中握着一封刚刚送达的信。

    信纸有些发皱,似乎写信之人在落笔时,手抖得厉害。

    落款:罪人,谢问樵。

    这位昔日第一楼德高望重的长老,是那场毁天灭地的地宫之战中,最后的见证者。

    那一战后,他解散了第一楼和书院,自囚于青灯古佛之下,日夜诵经赎罪。

    这一年来,顾清澄从未去信问过他。

    她至今未曾打出称帝的旗号,外人以为是韬光养晦,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一个一个了断。

    她在等那个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依然想要走向神坛的女人——她的母亲,舒念。

    她已说不清对舒念是怎样的感情。

    恨吗?早已随风而逝。爱吗?却又夹杂了太多的血泪。

    她没有陪伴自己多久,却在每一个日夜为自己筹谋。

    哪怕她不愿接受母亲的道,但她在那近乎偏执的野心里,读出了几分母亲扭曲却真实的爱意。

    那日惊天一剑,乾坤崩裂,所有人都被甩出了生门,唯有舒念,执拗地走向了那最后的神器。

    所以……

    她一直等着母亲,带着那件传说中的“神器”,走出地宫,登上那她为之筹谋半生的位置。

    那或许,是她能为这段扭曲的母女缘份,所做的最后交代。

    如今,答案终于来了。

    她呼了一口气,拆开信封。

    信中言语寥寥,字迹潦草,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写信人世界观崩塌后的战栗。

    「青城侯亲启:

    老夫残躯苟存,得伴舒念身侧,终见【神器】真容。

    何其荒谬!

    又何其……合理!

    所谓【神器】,非金非玉,非剑非鼎。

    乃一古朴纺锤,一陈旧耕犁。

    初见此物,几欲大笑,复又恸哭。

    细思之,豁然贯通——千年之前,先民筚路蓝缕,能以智慧造此物,使族人得衣御寒,得食果腹,安居而定,文明始燃。

    此物,怎不当为立族之基、安邦之神器?!

    昊天立国之本,铭于神器之侧,仅二字:【止戈】。

    唯有放下兵戈,神器方能得用,乃延续文明之根本!

    可笑老夫一生,恪守止戈之训,却误将其解为威慑与制衡,徒令神器真义蒙尘,反成天下权柄野心之象征!

    惭愧!荒谬!枉读圣贤!

    更有一事,震动神魂。

    神器所载,昊天煌煌之初,开国之主,竟是女帝!

    传说久远,语焉不详,然核心明晰:天下之人,皆传自大地之母。女帝持此二物,率众耕种纺织,定人伦,兴百工,以止戈为最高武备,护卫生息繁衍。

    彼时乾坤大阵,初非杀伐之器,乃为引水灌田、梳理地脉、征召男丁以兴土木、稳固社稷之巨构!

    老朽惭愧。

    千年昊天煌煌,竟被后世这群贪婪的男权帝王扭曲至此!将水利化为杀阵,将神器奉为权柄,将女子束于闺阁!

    荒谬!可悲!老朽惭愧至极,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

    顾清澄久久地看着这封信。

    她听见风卷着雪沫,掠过青瓦白墙,也掠过了土地上的田垄与织机。

    原来如此。

    那些所谓的宿命、诅咒、神魔之争,在这朴实无华的“耕织”二字面前,显得是那样苍白与讽刺。

    原来,所谓千秋霸业,天地神器……

    母亲追寻一生的答案,早已写在最朴素的劳作里,写在生而为人的最初需求中。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竟然在千年前,就已是真正的“昊天之道”。

    视线重新落回信纸的最后一段,那里写着关于舒念的结局。

    「舒念得见神器,目睹真义,初时怔然,继而大笑,笑至泪流不止。

    她于神器前三日,不言,不食,不眠。

    三日后,长叹一声,形销骨立,飘然离去,再无踪迹。

    其所求、所谋、所执半生之物,近在眼前,却非她所想之力。其中况味,老夫亦难揣测万一。」

    信的最后,笔锋稍稳,带着一丝苍老的试探与未尽之意:

    「当下时局纷乱,根基动摇。若为社稷早日安定,万民得所……

    青城侯承昊天正统血脉,持神器真义,知止戈之本,更有抚民安邦之实绩。

    不若,承女帝之衣钵,顺势称帝,一统天下?」

    ……

    读完最后一个字,信纸已然湿透。

    窗外大雪纷飞,掩盖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与血腥。

    她看向地宫的方向,仿佛透过万水千山,看到了那个骄傲了一辈子的女人,正坐在那两件古老而朴拙的“神器”旁,卸下了一身的铠甲与伪装,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的笑与泪。

    纺锤,耕犁。

    原来这才是答案。

    顾清澄站起身,推开窗。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可她看到的却不是寒冬。

    她看见无数穿着棉衣的百姓在雪地里行走,看见来年的春天,这片土地上将开满希望的花。

    “母亲。”

    “您错了。”

    顾清澄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兜兜转转一千年,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终究又回到了止戈为武的大道之上……

    第三年春,冻土开裂,万物惊蛰。

    顾清澄终于跨出涪州。三路大军如江河奔涌,猎猎旌旗上只书二字——止戈。

    天下皆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野心征伐的开端,难免血雨腥风。

    可没想到,青城侯的征伐,如顺水推舟,天下归心。

    起初,自有负隅顽抗者,或恃兵精粮足,或念旧主恩义,然不及旬月,便溃如山倒。

    而后来,更令人瞠目的是,大军压境时,往往先传檄文。

    檄文上不谈天命,不谈正统,只写着:减赋几何,新田如何分,女学几时开,棉种何处领。

    字字如粟,却消尽守城军民七分战意。

    曾有守将夜缒出城,冒死潜入涪州,只为亲睹耕者有其田的涪州盛景。

    归去后,天未亮,城门便轰然大开。

    自此,这场征伐便如春风化雨,势不可挡。

    与其说是顾清澄以武力征服了天下,不如说是这芸芸众生,共同做出了一个浩荡的选择——

    人心思定,人心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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