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的民国日常: 5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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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目的能使出什么手段。她盼望着,祈祷着,那些“药”最好只是普通的补药。

    文薰回家的第二天便是南方小年。一大清早,邻里四方便放起了鞭炮,开始进行辞旧迎新的准备工作。

    而霞章呢,早上测了回体温,他居然已经大好了。

    快得文薰都讶异,“我该说是西药好呢,还是夸夸你的体质?”

    霞章笑道:“犹豫不决,那就都夸。”

    一夜安眠,他的眼神都清亮了许多。

    虽说好了,但谨慎起见,还是再吃一天的药保险为好。

    收拾完毕,二人相携去给父母请安。在用早饭时,文薰询问起今天的章程。

    加上留学的四年,文薰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过年了,但她依旧记得一些习俗。她轻声询问着,检查自己有没有忘记。

    “能有什么章程?年年过年,不还是那些?”朗太太说是这么说,其实脸上的笑都快止不住了。

    抛开世俗规矩,哪位母亲不愿时刻见到女儿?

    今日上午,朗家要除尘祭灶,四处清洗。佣人们忙,主人也忙。拜过灶神之后,朗老爷带着儿子女婿一处,朗太太则带着文薰去操持一干事宜。

    “你今年回来也好——这话可不能让你爸爸知道。”哪怕是说心里话,朗太太也要铺垫一番。

    之前如何能料到女儿才回来就要嫁人呢?一干事务,她都没来得及教她。朗太太借着这个机会,将迎新春、贺新岁等规矩都同文薰一一道来,也算是一种家族传承。

    “我们这样的人家,该有的讲究一定要有。以后你和霞章自立门户,便是要这样待客,才不算辱没了门风。等到二十年后,你也要像我一样去教你的女儿、媳妇。你说霞章厌恶封建,可这些规矩、礼节,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智慧,是大家为了来年的顺利而进行的个人努力。这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相信他能够理解。”

    霞章当然能够理解,他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真的糟粕,和老百姓的生活智慧,他如何分不清?

    今天早上他就跟文薰讨论过,“就像琼玉姐想喝酒,所以想找缘由敬我一样。小年里大家洗晒,怕也是觉得家具窗帘摆弄了一年,难免脏污,所以找了个天气好的时间清洗罢了。”

    新年新年,就是要除去旧物,迎接新的开始。

    日子总是会过去的。发生在莫家的那场混乱纠纷,二人默契的没有再提。

    可还是挡不住莫家来人。

    阴历二十七那天,莫家派人来广陵送礼,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哥宜章。

    朗老爷以礼相待,宜章也对二老尊敬有加。茶添了两轮,宜章起身,提出想见三弟和三弟妹。

    霞章正在文鼎那儿教他下围棋。

    说来也是神奇。按理说,他朗文鼎也是天之骄子,一路长来,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他自己在学校念书时,也是优秀得招同学“记恨”的对象,偏偏他没见过姐夫这种“奇葩”。别的不说,光是这记性便是万中无一。

    回门那会儿他们曾有一盘弈棋,时隔半年,霞章居然还记得细节,且能将棋子一子不差的复盘。

    便是这一手令他心服。

    他尚且年轻,起了求学之心,如何能便宜算了?便于霞章回家的第二天开始缠着他传授围棋之道。

    宜章来时,莫先生正在给妻弟上课。你来我往间,这对临时师徒相处和谐,加之天赋不低的学生有问必答,学以必用,一时间的氛围是超越上回的温馨热闹。

    不输于他在莫家。

    宜章是朗府的管家福伯带来的。见了少爷之后,福伯只消一句,便令文鼎明白亲家二哥的来意,连忙丢了棋子,给人家兄弟俩腾地方。

    弟弟走了,来了个哥哥。霞章看也不看这位哥哥,自如地把散落的棋子放回匣子里。

    宜章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不打算理我了?好没道理,又不是我惹的你。”

    霞章微瞥了他一眼,保持着高傲劲儿,“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答应,索性不搭理你。”

    宜章才听这话,便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语重心长劝道:“至于闹成这样?你又不是不清楚,过年族里定然会来人,如果让他们得知是母亲犯了糊涂逼你出走,族老们难免会怨怪她。你这样是在让母亲难做。”

    霞章现在正破罐子破摔,警告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感受,“我已经做好被人辱骂不孝的恶劣准备了,如果二哥想做此列第一人,我不介意。”

    宜章觉得这话严重了,“霞章,话不是这样说的。你我都清楚,在这世上,

    做人儿子不容易,但也没有你这种的做人儿子的道理。”

    做人儿子的道理?霞章因为这句话起了谈性,终于肯抬头看他,“二哥,你觉得,一个人在与父母相处时,要做到何种地步才叫孝顺?是郭巨埋儿,还是卧冰求鲤?”

    宜章眉头轻锁。他知道弟弟口舌厉害,真跟他辩起来,他绝对不是对手,便谨慎回道:“你知道那些故事都是孝廉制下文人们贪图虚名的夸张之言,后来又被世人过度解读,拿来驯化百姓,你何以要举这两个荒唐例子?”

    主动提起这个,自然是因为霞章突然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且参透了本质,“因为它们的存在十分典型,甚至可以作为代表。中国旧社会之所以恐怖,便是人人都在被这种三纲五常统治。当官的,要以君为天,否认便是不忠;为人子,要以父母为天,否则便是不孝;为人妻子,要以夫为天,否则便是不顺从。”

    “古代文人写诗词,做文章,常常好用女子自比,又把君王比作丈夫,表达自己明明为丈夫所想所思,却偏被辜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重视的哀怨之情。这种情况的存在,又如何不能透露制度下本质存在的问题?好利落的手段,好成功的驯化,驯得男人女人都跳不开伦常,都成了没有自我和灵魂的棋子。”

    说到此处,他低头盯着棋盘上的棋子道:“封建社会的人,只有依存于这种伦常才能被当作是人,就像棋子只有在棋盘上才能拥有存在的意义,如果跳出这张棋盘,它就什么都不是了,其作用甚至还不如路边的石头。可要我来说……”

    他轻笑:“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做那块石头,至少能得个自由。”

    宜章听着,又想起霞章从小到大的经历,心底的同情又起,“哥哥明白,是母亲对不起你。”

    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但是霞章,她是母亲。不说养恩,光说生恩,血肉亲情,岂能轻易割离?”

    霞章知道,亲情关系是没那么容易断的,他也没想闹得太难看,“我只是不在家过年而已,没说要从此与她割离。”

    宜章试探,“那过了年,你就会回去?”

    霞章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二哥,这件事,我受的委屈从来不算什么。”

    “那你还……”

    “但是文薰呢?”

    文薰才是霞章有这么大反应的诱因。他在家里遭遇的事,他都快要习惯,可文薰何其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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