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花作合: 18、陈兄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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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之间,他僵冷了脸,面色差极,抬起眼睛盯着妙婵一字一顿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何时住进来?”

    妙婵笑吟吟照实回答:“上月月末。”

    上月月末……简而言之,他已经在此住了小半个月的时日。

    妙婵不知发生了何事,弯着眼睛趿步追在陈稷身侧寻问:“陈兄,陈兄。”

    “陈兄,你的腿伤有无大碍?需要明日请个大夫来看吗?

    “陈兄,制科与进士科竟有很大不同?怎得只考一天呢?”

    少年声调清亮,尾音上扬含着雀跃。

    陈稷死死注视他一张一合的唇,面色阴晴不定,由着记忆里的那丝熟悉感牵引,耳畔的声音与月夜窗下的那道诵读逐渐重叠。

    那、那夜,孟春之月下朦胧的吟诗……

    那诗……那诗!

    大脑轰地一声雷鸣,陈稷眼皮不受控制地扭曲痉挛,心血奔腾翻涌几欲呕血。

    今日应试,最后一刻鬼使神差,他将那首诗誊写到墨卷之上。

    “……恕难告知!”自齿缝间咬出一句冷硬至极的话,青年脸色极难看,不顾膝伤转身便往东厢疾走。

    妙婵懵在原地,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尖,无奈笑笑,没有半分不虞地咕哝了一句,陈兄的脸可真比六月的天还要多变呀。

    转念思忖,便觉又有些羞愧。

    陈兄一早去贡院科考,已心神劳累一整日,回来时又遭难摔了腿,本该歇息的时辰却被自己缠着询问。

    难怪恼怒不悦。

    妙婵自个儿也累了整天,回屋洗漱干净,灯也未熄,和衣便睡到塌上。

    入夜。

    院外响起树枝被鞋靴踩断的轻声,微不可闻。穆凌越纵身一跃,熟练隐匿进了屋顶。

    余光向下一瞥,他冷着脸,指间弹出一叶枯枝,瞬息挥灭了屋内妙婵留的一盏豆灯。月光透过瓦片间的缝隙,书生仰面而卧,睡得很沉。

    端详少时,穆凌越思绪发散,这小举子又在做什么美梦?

    意识到自己神思不属,穆凌越倏然清醒,闭目宁息,开始运气蕴养身心。

    天空晴朗,月色皎洁,铺洒在广陵城的每个角落。

    宫城西南一隅,月光照不进的御史台狱。

    幽暗湿冷的甬道蜿蜒向下,地牢尽头处,狱卒解开牢门,一袭洁净白衣踏了进去。

    阴冷潮气与格外浓重的霉腐味糅杂成一股怪味扑面而来。石壁墙缝滴滴答答渗着水,锣锅里蹿起的火舌犹如赤练,照亮了缚在立枷上的一团模糊血影。

    那人双臂反绑于横木,垂着头一动不动,暗红色的血痂混和着新渗出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砖地上。

    狱卒溜须抬了一把交椅进来:“宋大人,您坐。”

    宋遥舟摆了摆手,缓步来到吊在刑架上的犯人前。

    “前中丞,张琩。变革法度,私树党羽,罔顾君恩进献谗言,紊乱朝政,罪不容诛。”

    缓缓合拢判决文书,宋遥舟向张琩走近几步,启唇道:“张大人,招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得像在教诲一名不听话的顽童。

    张琩抬不起头,吃劲掀开眼皮,双目布满赤红血丝,余光落到面前之人腰间的官佩上,慢慢勾唇发出嘶哑的嗬嗬轻笑,气若游丝讽道:“原来……是新上任的中丞大人啊……”

    宋遥舟长身玉立,面貌温润沉静,朝掌刑狱卒递了个眼色。

    掌刑狱卒心领神会,脚步无声无息绕到张琩身后开始转动横木。

    “唔——!”木杆咔咔转动,张琩被迫仰头,面目狰狞脖颈青筋一根根暴起,鲜血挣破皮肤涌了出来。

    宋遥舟负袖静静看着面前的炼狱场景,容色清淡。

    狱吏猛然一把加大了劲,张琩的嘴唇剧烈颤抖,喉咙深处衔着恨,厉声挤出嘶鸣:

    “御史中丞……耳目之官……得罪权贵,用后即弃,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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