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死后第五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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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幽冷的火光倏而蹿起, 深藏在祭坛地下的暗室明亮了起来,穿道而过的风声如有实质,在耳膜处传来尖锐撕裂的呼啸。

    尚未适应光亮的江扶舟恍神了片刻,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 摇曳的灯芯在眼底晕成一道道光圈, 熟悉的声音裹挟着风声的凌冽砸来, 让他不由得脊背发寒。

    灯火下,江怀瑾端坐在轮车里,一袭玄色织云纹衣袍, 几近融入沉暗的光影里,他消瘦了许多, 眉峰冷厉如刀镌, 神色平淡, 水波不兴。

    他似是等了许久,膝前的衣摆凝上薄霜, 光影流转间,明暗交错, 让人看不太清。

    从前只是猜测他没死,如今亲眼看到他在眼前出现,江扶舟一直刻意忽略的苦涩和酸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眶湿热发痛,破口的心间猛然灌入夹杂着雨雪的飞霜, 强撑着的腿酸麻, 难以前进半步。

    再相见时,连一句“阿爹”都哽咽在喉咙里,江扶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怀瑾,咬紧了牙关,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艰涩挤出,“以活人献祭,惨绝人寰,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数以千计,大抵,也算不清了。”

    江怀瑾不甚在乎地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淡淡这一声,仿若是在谈论今日食饭否,眼中衰如死灰之木,再无波澜。

    年少时的信仰被撕裂在眼前,轰然倒塌的记忆只剩断壁残垣,江扶舟眼前一阵阵昏黑,天旋地转间,他死死攥住了封衍的衣袖,才勉强得以站立。

    “人无贵贱,你凭何滥杀无辜。”

    “年少时您如何教我,难道都忘了吗?”

    眼角倏然滑落了一滴清泪,江扶舟面色惨白如纸,哑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怀瑾这才舍得一个眼神给摇摇欲坠的江扶舟,眉眼冷漠,似讥似嘲,“苍天何薄于我,让我来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时代。我所珍视的,化为梦幻泡影,我所爱惜的,恰似镜花水月。”

    “再怎么往前走,都没有出路,这四四方方的天地,困住了我一生,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了。”

    “积玉,这一路走来,很苦吧。”

    “浙江杀妻案里,沉冤昭雪又如何呢,李忠冲还是会死。科举舞弊里多少人前仆后继,只为求一个所谓的公道,可孔图南不过是金知贤的垫脚石罢了。风雨飘摇,永无宁日,河南灾情赤地千里,死伤饿殍者数不胜数。”

    江扶舟靠在封衍的怀里麻木地听着江怀瑾的话,魂灵仿若被劈成几块,碎了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下唇咬出猩红血迹,在想起这两年的种种,数不尽的哭嚎在耳畔回响,几乎要将他淹没。

    似是想起了很久远的往事,江怀瑾抬眼看向了高悬的烛火,声音轻似游云,仿佛被风吹散了,“我来时只有十七岁,曾有志于天地,可惜宦海沉浮多年,蹉跎一生。”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阿爹心里想,许是老天开眼了,让我在异世有一段亲缘。我不想你在这此方天地里像我一样痛苦。你不喜欢读书,我也从不勉强你,你喜欢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只盼着你这一生平安康健,无灾无病。”

    封衍手背上湿热一片,怀中人一直在发颤,他紧握江扶舟的手,低声唤他:“积玉。”

    “可惜我们终无父子缘分,临了临了了,我一无所有,天地广大,已容不下我。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所有人对于我来说都是纸片人,无所谓死生。桃源一场梦境,都该醒了。”

    “我已是残废之躯,妄存死灰之念。临终所愿,不过想魂归故里。”

    江怀瑾指腹间摩挲着念珠,一颗一颗拨动,脸色疏离淡漠,侧过身去,目光放远,看向深幽的甬道。

    “阿娘……她是怎么死的?”江扶舟阖上眼睑,咸湿的眼泪滚下,面皮干涩发痛。

    闻言,江怀瑾泛着青白的指节稍顿,良久,才道:“积玉,你何苦为难自己。”

    “平阳为了你和那个孩子,甘愿服下建宁帝所给的毒药,日积月累,久卧床榻,骤闻你在北境出事,郁结于心,气息奄奄。整个江府,唯一能活下来的只有江池新。”

    江扶舟蓦然抬头看向江怀瑾,身躯不住战栗,一种诡谲的猜测悚然在脑海里炸开来,让他心战胆寒。

    “我同他说,平阳不是他生母,他的生母为平阳所害,若想活命,改头换面,那便杀了平阳。”

    江怀瑾的面容在灯影下分隔成明暗两半,唇角勾起一抹讥嘲,“他不愧是封恒的儿子,不顾数年的养育之恩,亲手用三尺白绫勒死了平阳。”

    再也撑不住身躯软瘫下来,紧攥的手青筋暴起,江扶舟哀心切骨,五内俱崩,他难以克制地往后退缩,似是不敢相信江怀瑾所说的话。

    他声音嘶哑艰涩,“大哥自幼蒙你训导,阖府上下无人不知他对你有孺慕之思,无论作诗作文,他都渴求你能认可他,可你……”

    后面的话江扶舟再也说不出来,冰冷的血液冻住了四肢百骸,肺腑里似是堵着湿软的棉絮,每一次喘息都痛苦万分。

    江怀瑾眼眸垂落,屈指缓缓在膝上轻敲,轻笑一声,“他志向比你大,用不着你替他辩白。锦绣前程面前,当年他舍了生母,也舍了你。”

    “至于那位庙堂高坐的天子,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他手上染的血还少吗?当年宣悯太子将他带在身旁亲自教诲,为了权势,他还是能下得去手。”

    看到江怀瑾眼底沉潜的疯癫,江扶舟心悸难安,唇瓣微动,想要说什么,却全然堵在烧红滚沸的喉腔里。

    江怀瑾推着轮车往前走,不过几步,便停了下来,冷淡的目光看向了封衍,“殿下,多年前你曾应许过,要护着积玉,这一世,莫要食言了。”

    江扶舟拼命挣脱开锢在腰间的手臂,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走去,“你——”

    话音未落,暗室的一侧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剑锋凌厉,笔直地站在了那处,他守在江怀瑾的身前,挡住了江扶舟的去路。

    灯火幽暗下,远去的背影不断拉长,直至隐入尽头。

    郑墨言收了剑,看到江扶舟眼底没有半分惊讶,握着剑柄的力道重了几分,“你早就知道了。”

    江扶舟冷冷擦过了眼角的泪,唇角平直,冷笑一声,“我身边的行踪他一清二楚,只能是我身边有他的人,他连你的姓氏都不曾遮掩,就是要让我知道。”

    江怀瑾曾名郑易诚,自从知晓这段往事之后,他便知道郑墨言从始至终都是江怀瑾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郑墨言深吸了一口气,紧咬着牙关,“积玉,他从未想杀你。”

    “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走到今日,他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江扶舟声嘶力竭,指尖凝着干枯的血迹,眼中骤然失神,喃喃自语,“梦幻泡影,镜花水月,我何尝不是什么都抓不住。”

    “轰隆——”

    “轰隆——”

    忽而暗室之外轰鸣的声响突然响起,顿时地动山摇,整个头顶都在震动,密密麻麻的碎石从缝隙里砸下,灯火摇晃间,人影晃动,难以站稳来。

    封衍眉头紧锁,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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