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宫阙: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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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掀起的便是一阵问安声。

    但她也只听到了这里,神思便再支撑不住, 深深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一个念头想让她拼力地睁眼看看四周, 却也没能办到。

    再醒来时, 天色已然渐明。屋中安寂无声, 透着一股子凄意。

    夏云姒懵然睁眼滞了半晌, 才慢吞吞地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微微一动,伏在床边地人醒了过来。

    “阿姒。”皇帝骤松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感觉如何?”

    她也以同样目不转睛的神色回看着他, 满目茫然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他眼底轻颤, 别过了头。

    她不解,又问:“怎么了?”

    皇帝深深地吁气:“阿姒……孩子还会有的。”

    “……什么?”她满是费解,似乎全然不知他为何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他无声地看着她, 她怔一怔,道:“是和贵姬的孩子出了事?”

    “不。”他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愈发艰难,“是你的。”

    只一瞬间,她眼底被错愕填满。

    “你……”皇帝如鲠在喉,“你原是有孕了。吉徽娥的那酒……”

    “不可能……”她打断了他的话,失措在她语中迅速升腾,令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臣妾还来着月事,怎么……怎么可能就有孕了!”

    “有孕之初,原也是会有月事的。”他无力地向她解释,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忙把她扶住,“阿姒,你冷静一点。”

    “不可能!”她嗓音嘶哑,“不可能……”下一声,忽而虚弱下去。

    她跌在他膝头,仿佛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就那样耷拉在那里,连抽噎都是无声的。

    “不可能……”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贺玄时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他知道,她一直是喜欢孩子的。她曾为采苓的孩子抄经祈福,在和贵姬有身孕后也常去探望。宁沅一直与她亲近不说,宫人说淑静公主也爱和她玩。

    现下,他却要亲口告诉她,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没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来过,没能以母亲的身份给他一丁点关爱。

    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怎么会呢……”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有了些力气,便从他膝头挣开,缩回被子里,紧紧地缩成一团。

    贺玄时只觉心都被攥紧了。

    “阿姒。”他苍白地宽慰她,“你还会再有孩子的,会有的。”

    “怎么就这样没了呢……”她自言自语地继续呢喃着,泪如雨下。

    然后他听到她又说:“都是我的错……”

    “不是。”他脱口而出的否认,语罢,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她阖上了眼睛,很安静,唯独眼泪还在继续流着。一滴滴落到绣纹精致的软枕上,逐渐洇出一个湿漉漉的圆。

    他很久都没敢开口,小心地、迟疑地再试着唤她的时候,她已没了反应,只余平稳的呼吸。

    又睡过去了,

    她现在太虚了。

    贺玄时长声而叹,就这样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

    直至宫人进来再三催促他该上朝了,他才不得不从玉竹轩离开,回了清凉殿去。

    静听他的脚不离开之声与珠帘碰撞之响,夏云姒一把撩开被子,冷声而唤:“莺时。”

    莺时应声入内:“娘娘……您可还好么?”

    夏云姒听出她的称呼改变,微挑了下眉:“我还好。怎么,晋位份了?”

    莺时颔首:“是,皇上下旨晋您做了从三品充华,以慰失子之痛。”

    夏云姒淡泊一笑,只又问:“太医回过话了?”

    莺时点头:“都是按您吩咐的回的,您放心。”

    夏云姒点了点头。

    郑太医依照先前的安排回过话便好,这是最才是其中最紧要的一环。

    她需要透过太医的口告诉他,这孩子这样轻易地没了不止是因为她没有察觉,也不止是因为吉徽娥的酒,而是因为他近来还常召她侍寝,才致使胎像这般不稳。

    ——诚然女人有孕两三个月都还没有察觉的很多,亦不免有许多再这期间都照样在行夫妻之实,他也必会拿这个安慰自己。但太医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因所在,那份愧疚到底是消不去的。

    他有所愧疚,才能助她成事。

    夏云姒长吁口气,又道:“那酒到底怎么回事?”

    莺时摇头:“宫正司还在查。当下……确是从娘娘的酒盏、和贵姬的酒盏、与顺妃娘娘的酒盏之中都验出了滑胎药,就连吉徽娥酒壶中未倒尽的酒里也有。顺妃娘娘没有孕事喝了无妨,您与和贵姬若喝,必定滑胎。可是……”

    莺时越想越不明白:“当时她斟酒之前,确是请太医验过的呀。若说太医被吉徽娥收买,瞧着也不像,这般明显的事情摆明了要掉脑袋,太医也不是傻的。”

    最后莺时又一叹:“真是蹊跷。”

    是蹊跷。她能理解吉徽娥敢给她和顺妃喝酒是因觉得她们两个都没有身孕,喝也不打紧。可若药真就下在酒中,和贵姬喝了岂不是也要当场发作?

    当场发作,吉徽娥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这也傻得太过头了。

    夏云姒一边沉吟,一边着人备了膳来服侍盥洗。坐到妆台前梳妆之时,小禄子进了屋来,到她跟前就磕头:“娘娘,和贵姬来了,正在外头……跪地谢罪,不肯起来。”

    夏云姒沉息:“让她快进来。就说我也刚小产,别让我出去请她。”

    小禄子又磕了个头,赶紧退出去照办。这话果然奏效,和贵姬很快就被请进了屋,只是已哭成了个泪人。

    夏云姒生怕她再跪,忙递了个眼色,示意宫人直接搀她去罗汉床边坐,面上苦笑道:“你谢什么罪,又不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我……”和贵姬泣不成声,“我怎么就真让姐姐为我尝了那酒!让姐姐的孩子为我的孩子抵了命!”

    夏云姒转回脸,对着镜子,淡然摇头:“你不必这样想。人各有命,原是我与这孩子缘分不到,和谁也没有关系。”

    她很少这样恹恹,颇有身心俱疲之相,让人听了愈发愧疚。

    和贵姬果然愧意更甚,然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抽噎着沉默了半晌,便道:“我这孩子若平安降生……便也是姐姐的孩子,日后皇上对他的恩赏也好、洛斯对他的顾念也罢,有他一份便有姐姐一份。”

    夏云姒却显不出喜悦,犹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多谢你了。”

    和贵姬咬一咬唇:“姐姐好生养身子……日后再有了孩子,必能好好生下来的!”

    夏云姒点点头:“嗯。”

    和贵姬到底是心善,知道自己在此处这样哭哭啼啼地留着两边的宫人都要提心吊胆,不一刻便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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