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汴京在等我的外卖: 1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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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只剩枯梗参差刺破冰面,像谁掷下一池写废的瘦金笔。

    陆却等在塘边亭子里。

    他面朝空塘,背倚山庵。风从枯荷深处淌过来,绕过石柱时捎上梅枝的冷香,两股气息在他襟前无声交缠,一股是夏日的遗骸,一股是冬日的初醒。

    梅花终于开了,梅枝斜逸而出,开得不管不顾。红是猩猩血点子,白是撕碎了的云,都狠狠摁在冻青的天幕上。风来时,那红与白便簌簌地颤。

    石径上终于响起雪压竹枝般的脚步声。

    “陆却。”沈芙蕖朝他招手,“今天的风好大啊!”

    这时沈芙蕖才看见,他穿的还是那件惹了事非的大氅,可见他毫不在意。

    “进来。”陆却掀开了布帘。

    亭子四角悬着青布帘,帘脚被铁钩松松挽起,露出那一头一方枯荷冰塘的景。

    红泥炉正沸,炭火噼啪炸开,铜铫的盖子轻轻跳动,白气从隙间嘶嘶逸出。

    “煮的什么茶?”沈芙蕖搓着手进来,闻到了茶叶的香气。

    “是梅花庵的野茶。你不是喜欢喝冲泡的?先暖暖手。”陆却说。

    沈芙蕖接过,“你要说什么,神秘兮兮的,要选在梅花庵。”

    陆却低下头来,心想,她是不是忘记了——他们曾在对岸的荷花池塘泛舟?

    “这里静。”陆却说。

    沈芙蕖挑眉:“硇砂案怎么样了?!我作为首告者,该知情吧?”

    第一次遇见比自己还关心案情的人,陆却有些哭笑不得。

    “哇!陆却!下雪了!汴京的第一场雪!”沈芙蕖突然指着前方,笑容灿烂。

    陆却也转过头来。

    千万点莹白疏疏落下,枯荷的断梗最先承住雪,雪沾了梗上的霜,凝成薄薄的玉壳,将倒影在水面的残影衬得越发嶙峋。

    雪粒子轻撞着布帘,沙沙的,像春蚕啃食桑叶。

    炉火暖光晕开一小圈昏黄,将飘入亭内的几片雪照得透亮,未及触地便化作极细的水汽,融进茶烟里。

    陆却叹气,此景甚好,两人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嗯?陆却,你平日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今天跟哑巴似的,硇砂案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盼着今年过年前,沈玉裁能判下来呢!”沈芙蕖催促道。

    陆却只好清了清嗓子,将原委道来。

    硇砂是军械锻造、琉璃烧制的必需之物,朝廷专卖,利逾十倍。工部核批用量,户部掌控售卖,两衙门从上到下,把这条矿脉,当成了自家的血髓。

    而陆却查到的那些人,不过是从指缝漏给底下人分的一小部分。

    工部和户部后面,还有一个中宫皇后。

    官家说,皇后攥着硇砂这条线,不止为钱,更是为了挟持工户两部。淑妃当年也是被皇后所陷害,让官家误以为她实巫蛊妖术所以赐死。

    当今太子并非皇后所出,她也担心将来东窗事发,新帝清算。可她又没有皇子,所以她铤而走险,暗中扶植幼弟,私炼甲胄,蓄养死士。待官家龙驭上宾,她便要借朝中那些被她攥住把柄的臣子,行废立之事。

    将这赵姓江山,易作皇后娘家的天下。

    官家还说,他的饮食,自三年前起,每旬便有一味养生丹,是皇后亲手调了硇砂、朱砂,又混了南洋香药。量极微,久服则神躁多疑,体衰而查不出因由。

    沈芙蕖的眼皮狂跳起来:“官家的意思是?”

    “此乃皇家丑闻,所以应当秘密处理,沈玉裁和孙余年已经被流放了。至于皇后,官家说中宫关乎朝廷局势,不可易后。”陆却淡淡说。

    沈芙蕖喃喃道:“有些线,一旦越过去,便是帝王家事。而帝王家事,从来不是律法能裁,而是……乾坤独断。”

    陆却站起来,看着飘洒的大雪,轻轻摇了摇头:“这只是官家的说辞……可我,我并不这么想。”

    沈芙蕖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她小声道:“陆却,你到底查出来什么了?”

    陆却说:“官家如今为何能容你?”

    沈芙蕖想了想,说:“因为我献上了我三成的收入,虽然明面上只是三成,但实际上远不止,大约有一半。唉,我这么辛苦,一半利润还交给了别人……”

    这是高素的暗示,亦是陆却的明示,才保下了自己一条小命。

    “因为——官家敛财。”陆却淡淡道。

    沈芙蕖慌忙查看四周,扯了扯他的袖子:“陆却,你小声点。”

    “人主厌闻百姓贫,惟患私藏之不厚。”陆却说,“皇后,一个深宫妇人,母族衰落,其弟年仅六岁,她能做什么?!”

    “硇砂案我查了几年,每当我查到新的线索,就会出意外,线人一次又一次中断。是他!他亲口令我,不要再查下去。”

    沈芙蕖第一次在陆却脸上看见了痛苦的表情。

    “他借硇砂案清理户部、工部,实为将资源控制权收归内廷。所以这背后,到底是皇后,还是他自己?!”

    沈芙蕖听明白了,她指尖的冰凉,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为了——钱?”

    “法理不彰,则货财以市忠;行政滞塞,则私帑以逾官僚;将来难测,则金帛为嗣君辟途。”陆却道。

    汉灵帝卖官西园设市,明标官价。本为筹军饷平羌乱,终成加速汉祚崩颓的毒饵。

    安史乱后,国用枯竭。唐德宗私库置“琼林”“大盈”二库,纵宦官强征“羡余”。

    盛世阴影,自此而生。

    沈芙蕖感觉到自己脸上有蚂蚁爬过般的痒,原来不知不觉,她流了泪。

    沈芙蕖没有抬手拭泪,任由那点温热在腮边凝成冰痕。

    她原以为献出半数收入,便能在这缝隙里挣得一点干净的活法。原来自己的奔波和劳累,在执棋者眼里,是蝼蚁搬运米粒般可笑的忙碌。

    她看见雪落在陆却肩头,他浑然未觉,他眼睛里还有光吗?

    他一直追求的真相,原来早被更高明的手调换了内核,成为别人清扫障碍的工具。

    “陆却……”她声音颤抖。

    想说的话很多。

    她想说“停下吧”,想说“我们走吧”,可最终只是抬起手,轻轻拂去他大氅上落下的雪。

    懂得他此刻骨血里的冷,懂得他此后一生的负隅顽抗,也懂得。他们谁也逃不脱这座雪中的城池,但至少,可以并肩立在雪里,看着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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