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为良缘: 17、细濛春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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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船驶离河畔渡口后不久,船身便不再那般摇晃了。他只这样撂下一句清淡如水的话,便慢慢扶着油木的门檐,一点点往前挪着,转而进了距离韵文那最里面的屋子并不是很远的一间。

    船是不摇了,可韵文还是觉得胃里翻得有些难受。于是云翠自楼下端着一盘吃食上来时,看到的便是她半倚在阑干旁,脸上是没有多少血色的难看。这一看可把云翠惊着了,寻了个平稳的地儿将手中的木托盘搁置下来,便急匆着要过来搀她。

    韵文摆摆手,示意她莫要挡在她跟前窝着问话,凑近来她反而觉得堵得更难受:“我只是有些害船,小毛病,不打紧的。”

    “害船哪里是什么小毛病!”云翠伸手,担心地摸摸她的脸。也许是她的脸因了方才吹风吹得有些久了的缘故,也许是云翠才忙活完不久端了吃食上来,她的脸此刻显得格外凉。

    随即她连忙起身,重新将那碗同样是盖得严实的吃食端了过来。“庾夫人方才让小厨房做的梅子汤,还热乎着,害船最是要吃这个了,见效快,女郎你快服下吧。”

    梅子汤?她再一次皱了眉,抗拒地将云翠手中端过来的瓷碗往远处一推,“方才你不是已经让人端过了吗?”

    可不是已经让人端上来过了,现在那一份还在她屋子里的矮柜上呢,摆得好好的。

    云翠疑惑地“啊”了一声:“有吗……那或许是我方才太忙了,没注意到。”

    可韵文不知怎么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另一个画面,或者说,是另一个人,心里登时莫名其妙有些暖丝丝的,好似久旱逢甘露般。她抬头望向直廊中道那间方才进了人的油木门,提了半口气屏了一瞬:“无事,这不怪你,你一人在下头忙活已经够辛劳的了,我若是再没理由地怨你,倒是我这个两袖无事的闲人的过失了,这话传出去,哪儿还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呀。”

    她又不傻。云翠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啊,一个最擅长一心多用还能将每件事儿都能记得牢牢的,当年她祖母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闺房里以一顶众的本事,才将她塞进她的闲听阁里的。不过是给她送个梅子汤,多大点事儿,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她撑着身后的阑干努力站起来,先前又是惊船又是害船的,两腿有些打软。

    她想起方才卫籍往回走时也是蹭跺着步子走的,于是也学着他的模样小着步子跺了跺脚,重新抖了抖水玉色的交嵛裙,果然足上的力道的确是比原先要稳上许多了。

    云翠重新将那碗梅子汤端到她面前。她隔着瓷碗外边伸手摸了摸,碗身依旧是温烫的,下一刻便缩回了指尖。

    五月初的气温不似暖和宜人的四月,衣裙罩在身上有些闷,不会儿整个人便开始热涔。她摸了摸鼻子,用锦帕印掉些薄汗:“你同我方才说了这老些许的话,这些会儿的,你看这船也平了,身上也不难受了还是好端端一个人儿。不过今日未到辰时便起了,早饭也用得早,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她伸长了臂环住云翠的肩胛,昵着贴过脸去,“好云翠,好姑娘,替我去瞧瞧午饭都有些什么,我好等会儿抢得快些!”

    云翠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勾着唇笑着拍拍她的头:“这么多年,我这倒是头一回干上寻芳的活儿来,感觉有些不真实哩。”

    “不真实?那怎样才算是真实呀。”韵文撅了噘嘴,嗔溺着转了转眼,“既是入了闲听阁的人儿了,那便是我的人儿。你们俩我是少一个都心肝儿疼的,可不许觉得自己不好,若是让身边跟着的侍女们觉得这日子一点过头都没了,我这个作主子女郎的可就罪过大了。”

    她笑眯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捧好那食盘:“所以呀,今个儿午饭用些什么?”

    云翠被她哄得直捂着嘴轻笑,同她行了退礼后便重新下楼去了。厨房里的庾家下人瞧见她手里那碗梅子汤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也没觉得是什么怪事儿,只当是她吃不惯,或是并没有害船的毛病,抬头让云翠将食盘搁在一旁的案板上,遂继续唾星横飞唠起方才未说完的话来。

    “这卫家郎君呀,瞧着年纪也不大,丰神俊朗的一个小郎君,竟然吃梅子汤还要来讨蜜饯和冰块,果然是那等子讲究的人家,比姑娘女郎们还要金贵呢!哈哈哈哈哈!”

    云翠搬了个烧柴火的板凳坐在一旁,一面从地上捡了两根细小一点儿的柴火塞到灶下,一面拿了个被厚烟长久熏得有些发黑灰的蒲扇,撑着脑袋听她们说着这些主人家们的轶事儿。

    这种场面云翠在汝南那会儿都早就习惯了。下人们多嘴嚼舌头,说得都是些上头主人家的事儿,一个两个的都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她们是亲眼所见一样,黑的给你说成白的,白的给你说成花的。总之甭管是哪个大姓氏族的家里面,平日里碎成细枝末节的事儿要么不被人知道,但凡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传出去了,那便是一点儿隐秘都没有了。

    家里几百口下人们也是人,一人一张口一人一条舌头,平时除了在家里面干着管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也就只能说些话来解闷的了。不过在她们周府里这种事儿不算多,家里一共没几口人,说来说去也就是女郎的阿兄的那些反逆郎主的事儿,听久了觉着没意思了,自然也就闭口不说了,日子安稳得很。

    灶台案板上扬起一小阵薄雾白的粉尘,周围围着的一众人熟练地捂住口鼻,下意识地呛咳了两声。揉面的婆子瞧着也有四十好几的年岁了,手中拿着面棍身上背着棉麻襻膊,啧着声快速抬眼白了眼前的几人一瞬,又将面团往案板上用力一扔。“都是长在灶台上的人,装什么咳用。上回在府里时,就那天俺去采买,俺搁着涝远瞅了眼,也没抹粉呐?俺以为就那些人才会这么挑剔,现在的一些人啊,不中!”

    她说的那些人是哪些人,大伙儿自然都清楚。最开始挑起话来的老妈子往腰身上的裙兜上面抹了抹手,学着那擀面团的婆子的语气哼哼:“不过还别说,白面抹粉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抹的了的,少把自己当碟菜了。”

    她看她瞪着一双眼,吃瘪相像要吃人一样,心里面是开心地不行,舒爽地朝着门口叹了口气,才终于又注意到了在门口灶台底下摇着蒲扇的云翠。她讶然,“呀云翠姑娘怎么还在这里,炉灰恁大当心熏眼睛!”

    “哎呀,都是当下人的,唤我姑娘作甚么,我也不敢应啊!”她拍了拍衣裙上一些落下的黑灰,撑着膝这才终于站了起来。“我呀就是替我家女郎来瞧瞧今个儿午饭都用些什么,好将这儿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都同她说了。你们继续忙你们的,莫需要顾我。”

    那几个老妈子婆子听了她这话,一瞬间后脊背像浇了桶井水。擀面的婆子眉眼一横,拿起手边的一个长铁勺就往站在她对面的那个老妈子头上砸过去:“卫家郎君的事儿是俺们恁说得安?当心舌头掉出来,喇血哗哗流!”

    那老妈子愣了愣,从地上重新将铁勺捡了起来,刚想扬手重新重重地打回去,愣是被边上的丫头抱住了臂,使劲给她递眼色,硬是将这场闹剧压了下来。云翠也就抱着臂耸耸肩,无所事事地在后厨门前踱着步。她又无所谓这卫家郎君的事儿,她管好她家女郎的午饭便足够了。

    无意间朝着灶台旁的窗口瞥了一眼,她这才瞧见先前用炉灰勾的几个菜式的名字,有她家女郎喜欢的焖笋。只是她正准备重新回上楼去将这事儿同她说呢,那油木楼梯旁突然冒出来一个落珠。

    “云翠姑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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