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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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近来父亲咳疾复发,我寻太医院开了几帖药,你差人及时送去吧。”

    正说着,忽然掀帘跑近个家丁,高声呼道:“老爷,刚有信鸽入鸽房,是宿州那边来了家书!”

    “家书?”温秉文当即起身,面露忧色地拆了信筒,“父亲怎的突然来信,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

    信笺卷得细,舒张延展间起了风,檐下铃铎清凌凌地响,铜片闪烁着屋外天光。

    白纸黑字间,渐渐露出一个完整的“邈”。

    原来这就是恩情。

    季瑜在苦药味中眨了眨眼,一整天的沉郁困惑终于稍稍得以缓解,继而他温声说:“汤禾,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汤禾这才起身。季瑜敷衍地喝着药,面色愈发白起来,他揉着小腹,低低咳嗽了两声。

    “那些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留在院子里了。”季瑜小声道,“汤禾,这么多人看着,你还能偷偷出府,去给母亲传信吗?”

    汤禾颔首:“自然,此乃属下份内之事。只是今日,公子想要报些什么?”

    “这些锦衣卫来院里,看得实在太仔细。不像护卫,倒像是在查些别的什么。”季瑜说,“年前校场烧得干净,如今两千余人作鸟兽散,倒不必担心定西府衙门能查到什么痕迹。只是太子死得不好,外祖到底受到了牵连。”

    “皇上应该是起了疑心。”季瑜思忖片刻,“半月前他果然如同母亲所想那般,关心父亲身体是否康健。而眼下,他应是在怀疑太子的真正死因。你且将事情说清,问问母亲接下来如何是好。”

    汤禾一滞,随即道:“那么公子独自在京,处境岂不危险?”

    “我不是一个人啊,”季瑜轻飘飘地说,“府中自有血亲作陪。汤禾,兄长如今也在衍都呢。”

    “湿淋淋的像什么样子,”司珹温声问,“久别重逢,薛兄怎么跑水里去了?”

    “我母亲待兄长亦不薄。”季瑜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兄长难道忘了吗?”

    季邈抬眼而视,说:“那怎么敢,我可都记得很清楚呢。”

    “十五岁那年我在沙湮战场受了伤,被箭镞贯穿左肩,幸得夫人深明大义,催着父亲带府医赶来探望,致使他过错了你的生辰宴。”

    “前年我带兵在朝天阙,深秋时候嵯垣人突围,我与百余残兵共困千霜岭第五峰。捱过三日药尽粮绝,连树皮马鞍都啃了,获救后夫人亲自带你来军营探望,给伤兵们上药又发粮,代我这位统帅安抚得当,彼岁奉为一段佳话。”

    季邈迎着季瑜愈发晦暗的眼,从容改换了端正跪姿。

    这是他受冠礼那夜的姿势,也同他每次在阁楼中所见到的司珹,别无二致。

    “你自幼便习圣贤书,懂儒理明是非,楔文也写得漂亮。父亲久在峰隘峡,这可都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结果啊。”季邈说,“将来我自当承爵守边,卫我大景西北的界碑。那么你的出路又在何处呢,小阿瑜?”

    “读书乃是为了明理,”季瑜呼吸有些乱了,他不看长治帝,只同兄长紧紧对视,说,“为晓古今、通事理,分君忧、沿国祚。”

    “说得好!”季朗倏忽拍掌,笑道,“小郡王心思这般纯良,实属难得。将来便可入朝为官君臣同心,我大景百年清明,盛世何愁啊!”

    长治帝倏忽投来注视,季朗骤然被盯,浑身猛地紧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喉间在滑动,想挽回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再讲不出口。

    席间的谈话仍在继续。

    “原来如此。我远守边疆,胞弟入朝堂。”季邈的视线由长治帝渐渐滑到季瑜身上,他竟然在这瞬间放柔了语气,面上却依旧冷冽。骤然的割裂感寒风一般划破了季瑜,他在这瞬间,竟然倏忽想到除夕前夜的将军府别院。

    那晚风卷夜雪,哥哥的妓子一路随行送他回房。临到拱门游廊前分别时,司珹附着他的耳,像冰冷滑腻的蛇在吐信——此刻蛇信变作了兄长冷戾的目光,竖瞳像猛禽收拢的尖趾,一点点将他禁锢其中。

    季瑜耳边嗡鸣一瞬,季邈的话却还没停。

    “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1]。”季邈微微一笑,“阿瑜从小体弱多病,上头又有我这个哥哥压着,领不了西北边军。夫人为了你,真可谓煞费苦心啊。”

    季瑜愕然失声道:“兄长!”子时三刻,满城寂然。

    客栈灯也全灭了。黑暗中有窗支起半扇,窗后的薛听松深吸一口气,方才跃起滚檐而出。他身手灵活,成功躲过了主街上的巡逻夜吏,迅速钻入宵禁后的逼仄小巷中。

    巷中雾气氤氲,弥散间难辨方向,空气中的硝石味儿也没散干净。薛听松贴着边屏息凝神,慢吞吞朝里走,他走路时竟然也悄无声息,像是某种夜行的兽。

    等到拐过一棵老槐树,推开半掩的破败柴门时,他才呼出一口气,又蹲下来揪了根狗尾巴草,衔嘴里了。

    院内破败,杂草丛生。宅子瞧着许久无人居住,可暗色里有人出声,凉飕飕地说。

    “你把事情搞砸了。”

    院中等候的,竟然是个女人。季邈回首,扫了眼肃远王府的方向。

    “从前我总以为季瑜心善温雅,生来就该出入朝堂,延百年国祚。可”

    可沈万良宅中密道、旧城中数具焦尸,被揉进幼弟那双无辜的眼里,就将一切都搅成浑色。清澈与平静再不复,暗河里攀出条半透明的水魅,季邈曾以为那透彻意味着良善,可如今他翻起鳃的一角,才发现——

    那漂亮腔室中的内脏,已经尽数腐烂了。

    季邈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扳指摩挲得发烫。他沉入被扯豁的真相里,想要继续往下潜,可司珹却在此刻将他捞起。

    司珹掌心温凉,他两指搭在季邈扳指上,慰藉似的蹭了蹭。

    “太子若薨,他日你我必定衍都重逢。”

    “寻洲,那里才有你想要赢得的天下。”

    “这事不能全怪我,”薛听松搓了把脑袋,啧声道,“谁知道那硝石在首船舱肚也有存放?我还当太子惜命,这种东西就该全放在另外两艘啊!谁又能知道巡南府腐败至此,连那装硝石的木箱也能偷工减料?这么一点就全燃,怕是早被虫蛀生了空洞,连我都险些没逃出来。”

    “今日爆炸死了几十人,上万斤粮落入河道。”那女人说,“这从不在我们计划之中。”

    “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就是杀了我也没用。”薛听松道,“说到底还是朝廷烂。我以为早在十五年前,你就已经看清了这一点。”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伤及无辜。”女人抱臂而立,默了许久,才说,“太子尸体我没找到,或许已经炸碎了。如今长赫城中风声鹤唳,你先护好自己,我得走了。近来都不要再行动。”

    “我的姑奶奶,心可真是软。”薛听松呸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朝她嘟囔道,“不过下次再见面,你这刀就别背了吧?半夜瞧着怪渗人的。”

    那墙下阴影中的女子没有再答话。她转身离开时,有片刻浸润进月光,关公刀寒芒闪现,像稍纵即逝的风。

    “够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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