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何日飞升: 2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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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濯目光幽幽地瞥了一眼自家兄长,却见他正襟危坐、毫无反应。

    白日里在后春山时,他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告知于兄长。

    可兄长非但不介怀此人无故出现在陵园,还取走陪葬品,又导致先祖遗魂消散,反而还觉得二人相像是某种机缘所致,甚至邀请他来家中做客。

    现在来看,真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这人也是,当时分明未作应答,还当他是沉默婉拒,可日暮时分、开宴之前,却又踩着点出现了。

    瞧着当时姑姑面上的震惊,他恨不得将兄长连夜丢回上都。

    按说兄长也是功名在身、混迹官场的人物了,怎么竟做下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的事来。

    实在奇怪。

    “这酒是濯在院子里挖出来的。”宋屿似是注意到胞弟的状态,笑着替他解围。

    有了兄长起头,宋濯心中也安定许多,“原本还有衔春小筑的几坛,可我带人翻遍了也找不着。”

    文玉轻轻颔首,衔春小筑的枇杷酒早入了小仙师的肚子,自然是找不着的。

    “幸而观梧院这坛小雪酒,我一直好生护着。”

    宋濯将怀中的酒坛捧至文玉跟前请她过目。

    一瞬间,冷香扑面而来。

    眼睫颤动间,文玉有些呆愣,就连她拔开塞子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小雪酒,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吗?

    她似乎看见当日在香樟树下,宋凛生一面将酒坛埋下,一面回答她的疑问:“枇杷酿甘甜,小雪酒冷冽,等来年小玉亲自尝尝就会知道。”

    “那届时得劳烦小宋大人将酒起出来了。”她匆匆将土掩上,趁机用沾着泥的手去刮宋凛生的鼻尖。

    他顶着花猫似的面容,却不损半分风姿,“愿为小玉效劳。”

    心绪牵动,文玉极快地收回手缩在衣袖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指尖的颤栗,才能矫饰她的慌乱。

    可她这样的举动却叫不知内情的宋濯愣在当场,颇有些犹疑地看看手中的酒坛,再看看态度不明的文玉。

    他一直记得家中长辈的嘱托。

    若是有朝一日,姑姑能够重回江阳府,定要请她尝尝这坛她与先祖酿的小雪酒。

    姑姑,不喜欢吗?

    “只不过数百年过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喝了……”似为自己找补,也似给文玉台阶,宋濯提议,“是否要我换新的来?”

    去岁的小雪他也酿过,如今应在酒窖当中。

    众人面面相觑,陈知枝更是满眼不忍地看向文玉。她不赞同宋濯的说法,若换新的来又岂是姑姑和姑父埋下的那坛了……

    当时的人事物本就所剩无几,香樟树砍了,秋千架拆了,拢共就这么一坛小雪酒,看似稀松平常,却是从前姑姑与姑父情谊的见证。

    酒水能换,情谊如何换得?

    见势不妙,文衡适时开口,“小濯——”

    她原想劝小濯将酒撤下去,别再惹姑姑伤心。可未待她说什么,文玉却勉力笑着摆摆手。

    “谁说不能喝了?”

    眼神瞄过一言不发的太灏,她忽然有了新主意。

    “雪川。”文玉扬了扬下巴,同宋濯示意,“先为贵客满上。”

    她虽发了话,可宋濯并没有立即去办,而是站在原地犹豫地看着文玉。

    若是旁的事,他定然不会拒绝。

    可这个……他拿不准姑姑是什么意思。

    “小濯。”文衡将酒坛取走,安抚般拍了拍宋濯的手背,“我来。”

    她相信姑姑自有用意,也不愿看到小濯为难。

    紧接着,文衡便将太灏跟前的酒盏添满,动作间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相较于她的干脆利落、行动如风,正襟危坐的太灏就像是一幅静止不动的画卷。

    色彩不浓烈,落笔不张扬。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酒盏,其间水波荡漾、冷香四溢,可他的思绪却做不到像酒一样清澈,甚至可以说是……浑浊不堪。

    最终,在剧烈的混乱和割裂感之下,太灏抬眸看向文玉,却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文玉毫不避讳地回望着太灏,二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彼此身上,似乎周遭的喧闹都离他们远去。

    若有破绽。

    哪怕是一丝一毫呢?

    “文玉君你——”澹青总算说了他冲破禁言术以来的第一句话,却又是同文玉吵嘴,“我家主人从不饮酒,你切莫为难。”

    他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文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太灏眼中随之消失。

    她眉心微拧,第一次对澹青的多话感到不悦。

    “为难?”见文玉不说话,陈知枝不想她在澹青面前失了身份。

    而她一开口,苏见白自然帮腔,“我们、我们姑姑用三百年的陈酿招待你家主人,这是为难?”

    这绿毛怪好生无礼!

    “你们——”澹青有所收敛,更多的是无奈,“几百年尚且不论,主人不饮酒,你们不能逼他破例。”

    “是吗?”文玉两指捏起酒盏,那股冷香瞬间钻入鼻腔,“帝君从不饮酒?”

    “自然。”澹青莫名其妙地瞥了文玉一眼。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他还能扯谎不成?

    “可我记得从前——”

    话说出口,文玉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满目歉意地看向太灏。

    “从前饮酒的是宋凛生,非是帝君。”

    她眼中并没有多少真诚,更多的是一种冷淡的、漠然的、甚至于近乎挑衅的……难以描述的感觉。

    “我记错了,帝君勿怪。”

    文玉不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企图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或许她只是想要在无差别的攻击下,看太灏那张冷静自持的脸孔下会否有一丝的裂痕。

    “主人自然不会同你计较,你莫要再提便是。”澹青摆摆手,一副放过文玉的样子。

    文玉眉心一跳,颇为不耐地睨向澹青。

    从前澹青在擢英殿沉睡时,她只觉得其原身高大威猛,却没想到化形后的他竟是个碎嘴子。

    这家伙真是青龙?敕黄不会记错了吧。

    澹青浑然不觉,预备将太灏面前的那杯酒挪开,“主人,这酒——”

    片刻之间,沉默许久的太灏举起杯来一饮而尽,没给澹青留下半点动手的机会。

    由得澹青目瞪口呆,太灏只回望文玉,那眼神似乎在说:

    你要我喝的酒,我已然喝了。

    文玉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住,随即眸光一闪,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否达到,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强迫他喝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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