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菀: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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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大皇子?!

    镇国公府韬晦堂的暖阁里, 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盲眼的镇国公爷宇文璧端坐在紫檀圈椅上,灰白的眼珠映着炉火, 像两粒冰封的琉璃。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牌, 那是两年多以前, 皇帝李卓与他密会时亲手所赠, 上面刻着“璧月同辉”四字。

    如今, 这玉牌成了他与帝王之间唯一的信物。

    “国公爷,陛下口谕……”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宇文璧未动, 只微微抬了抬枯瘦的手指。

    “陛下言道……徐家二小姐菀音已赐婚二殿下, 此事再无转圜。至于世子爷的婚事, 陛下另有安排,请国公爷……莫要再提。”

    宇文璧的指节倏然收紧, 玉牌边缘硌得他掌心发疼。

    两年多以前,玉牌上“璧月同辉”四个字,宇文璧只见了那一眼,随即他便刺瞎了自己双目。此后,他时而将那玉牌握于手中摸盘,那四个字,早被他以手指摸认得稔熟,他要确保, 自己将这玉牌送到宫里皇帝那处、以求叙以私话时,返回来的, 仍是这一块。

    两年前那个深夜,皇帝李卓微服亲至,在飘忽不已、却惊人般刺目的烛火中, 死死盯着宇文璧的双眼,冷冷说道:“你若定要求去,你便去。但贽儿……朕的儿子,你得给朕留下。”

    宇文璧面如死灰地从李卓口中听来这句话,这句他已战战兢兢等了十七年的惊悚之言。

    若冯太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举的,她也不至于心心念念于宇文家族要开枝散叶一事上。当年宇文璧独宠发妻柳氏,宠得心无旁骛,根本不给母亲机会替他张罗纳妾之事。后来柳氏病亡,冯太夫人终于硬了手段,自作主张替宇文璧纳了如夫人何氏入府,哪知宇文璧竟连何氏的屋子也未曾踏入过一步。

    宇文璧当然踏入不得,他不举的毛病,瞒了一世,瞒过了母亲、也好似差不多瞒过了发妻柳氏,怎肯在一个不相干的如夫人那处露了痕迹?

    却说那柳氏荨宜,其父乃是前朝从六品门下省录事参军,掌文书稽核,虽位卑却因职在机要,常接触朝堂密辛。

    宇文家与柳家联姻,称得上门当户对。虽柳父铭远对宇文家那位有些败家的将军颇有微词,但看那宇文璧仪表堂堂、身材高挑健硕、举止温雅,且谈吐间透出见识颇为不凡,在同辈同层级的年轻人当中,够得上配自家女儿荨宜,于是将女儿嫁了过门。

    也不知闺阁小姐荨宜在家中可曾经过母亲提点,她竟于夫妻之事上犯着些糊涂,或也是因了宇文璧提前做足了手脚,二人的洞房春宵一度后,柳氏竟未发现夫君不举。

    房事倒是勉强应付过去了,可身孕却做不得手脚。因而当柳氏怀孕时,宇文家和柳家满堂欣喜,只有宇文璧心中苦若黄连。

    因宇文璧很清楚,柳氏肚子里怀的那个,应当是那左骁卫将军李卓的种。

    那日,宇文璧之父宇文老将军延请边将李卓至府上一聚,宾主尽欢之余,竟至酩酊大醉。

    那夜的月色极为暧昧不明,醉得脚下踉踉跄跄的宇文璧,扶着有些东倒西歪的李卓将军,路过自己的厢房,看着房内烛火已灭,知道妻子柳氏已歇息了。他不甚清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层邪意……

    柳氏进门已近两年,始终未有身孕,两家都在或明或暗地询问,问得宇文璧实在疲于应付,近日里那柳氏也有些心焦起来,与夫君商议要请郎中来看看。

    宇文璧暗自叫苦,他因自己不举,日常对此事多有留意,知道郎中通常会先诊调女方,同时也会对自己多番问诊脉诊,实在难保能在郎中面前彻底掩盖得住。

    他知妻子一向睡眠甚深,抬头看天上那一弯细细月牙,被浓稠的乌云遮来掩去,像自己此刻的心绪一般晦暗。如此阴暗月色也是难得,好似特特要助了自己做出那下作之举。只犹豫了一刻,宇文璧便咬牙将李卓扶入了自己和妻子柳氏的房内。

    那一夜,宇文璧如宵小窃贼一般缩于门边,听候着床榻上的动静。

    他浑身发抖地听那李卓在榻上乱爬乱摸,衣衫悉索之声中,妻子柳氏在睡梦中发出呓语,随即哼哼唧唧地被那李卓堵住了嘴,床榻摇响间,两个懵懂之人一番欢爱、啪啪有声……

    待风停雨歇,宇文璧已是满脸泪痕。他强自冷静地压抑着自己,一直等到床榻之上鼾声渐起,才过去将那一脸餍足的李卓架走。

    此后,宇文璧再也没有碰过柳氏。

    他先前那些弄虚作假的作为本就辛苦,这下被个真男子上了妻子的床,也不知妻子柳氏到底有没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新鲜体验,以至于对此事生了疑,再加上他心中也实在憋屈,诸般情绪累积在一处,令到这宇文夫妻二人,虽面上仍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私底里却已大非往日。

    最令宇文璧难过的,是心中那日渐深重的怀疑。

    他怀疑妻子柳氏其实根本就清楚一切——清楚眼前这位谦谦夫君实则不举,也清楚……那日爬上她床榻的真男子到底是谁。

    因在宇文贽两岁那年,李卓又一次因故上门,宇文璧清清楚楚地看到,妻子柳氏偶然经过时,只扫了一眼那席间男子,便全身巨震地疾步离去……

    宇文璧不清楚,妻子柳氏后来日渐病重,是否也是因为此事。他觉着自己也实在难堪其重,常自暗叹,不如让她就这么去了吧,带着她心里和自己心里那些说不得的私隐秽秘……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在宇文贽十三岁时,柳氏病逝。

    她逝前,宇文璧紧张地候在她床榻边,既期待、又害怕她会说出些什么……

    可她什么也没说,将枯瘦的手紧紧抚在儿子宇文贽脸上,贪恋地看他,好似想要找到些那人的影子……

    她最后深深叹息了一声,看着她的夫君宇文璧,脸上已无力做出任何表情,就那么呆呆地、直直地看着他,咽了气。

    旁人都以为,柳氏那声叹息,是舍不下自己爱逾性命的儿子、也舍不下“情深爱重”的夫君。

    唯有宇文璧清楚,柳氏看着自己的凄然眼神里,是乞求他善待贽儿,看在她一生都未曾揭穿真相的面上……

    宇文璧自问,他自始至终都善待了贽儿,无论是在皇帝李卓私访自己之前、还是之后。

    他很确信,李卓先前是一直不知道宇文贽身份的。即便宇文贽尚在少年时,便独领千军、奔袭千里夺得军功,短短两三年,便成为骁勇善谋的少年将才,那时李卓曾亲临军中嘉奖宇文贽,看他的眼神里,只是赞许,并无其它。

    宇文璧实在奇怪,为何新朝甫一建立,新皇李卓便迅速登门,宣示了他才是宇文贽之父的事实。他自然一丝一毫也不敢去问那一身森然帝王之气的李卓,你凭了什么来认子?私底下却挠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消息是如何走漏到皇帝那处的?

    想来想去,唯有柳氏自己,大约知晓此事起底。伊人已逝,却又何从问起?

    霎时间更是万念俱灰。他先前只是忌于新皇李卓性狭不容人,决意退避,不去领那从龙之功;此刻被李卓上门,直接截了退路,那新皇说的是“你可走,但把贽儿留下”,但他宇文璧又岂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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