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重生后: 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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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雍阳不说话了,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坏的猜测。

    车轮碾过斑驳树影与片片蝉声,最后停在华岩寺前。

    在这个秋风渐起的时节来寺中烧香拜佛已相习为风,薛时依掀开帘子,只见寺前停着不少宝马香车,各府的贵人衣着华美,香风盈袖,同熟识的人轻声细语地闲聊着。

    华岩寺也算世家间联络情谊的好去处了,不出意料,此刻正有人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

    陈若遥长身玉立,游刃有余地应答着各家夫人。日辉落下处,她蛾眉螓首,颈项修长,般般入画,娴雅如静水照花。

    陈氏多出冰雪美人,她是此话很好的写照。她随母姓,眉目也肖似母亲,一颦一笑都优雅。

    又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驶来,里头很快下来两人,是容貌相似的一男一女,衣着皆以藏青为主色调,衣襟缀有暗金刺绣,深沉素雅。

    他们看着年纪不轻,眼角也生了细纹,但气度不减,与周遭人相衬出泾渭分明的贵气。

    “母亲,”陈若遥欠身行礼,顿了顿,继续开口,“舅舅。”

    陈国舅朗笑一声,眉宇温雅,拍了拍她的肩,“两月未见,我家遥儿出落得更标致了。”

    他两月前在京外办事,陈母也跟着一道离了京。这并不奇怪,陈氏兄妹感情甚笃,是京中人皆知的佳话。几年前安国公急病逝世后,陈母哀伤度日,食不下咽,陈国舅心疼妹妹,便将她接回自己身边养着。

    陈国舅也曾有妻室,但天有不测风云,成婚后仅两年便意外跌落山崖殒命,他心怀愧疚,守身未再娶。

    世事多无常,人如轻尘栖弱草。陈家兄妹命运如出一辙,你成家后我出阁,蹉跎数年后两鬓发白,悲秋历过,最终又如少年时那般相依相伴。

    “此行途径冀州,那儿盛产赤玉。知晓你喜爱玉石,你舅舅还特意命人给你选了一串。”

    陈母含笑,轻抬右手。身后侍女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串水色极好的玛瑙,珠珠润丰,如凝晚霞,一看便知所值不菲。

    陈国舅亲手把赤玉手串给陈若遥戴上,玛瑙显得她手腕更加皓白,“还不错。”

    他无子嗣,将妹妹的孩子视若己出。

    “玉佑平安,国舅真是苦心一片。”

    “要我说外甥女也肖舅,两人眉眼气韵都像极了。”

    众人恭维迎合着,仅仅围着一串玉珠也滔滔不绝出许多典故雅事,笑语驱走了繁枝间的鸟雀。日光挪移,树影游走到陈若遥身上时,她眼底是一片淡漠。

    脱凡的寺庙前涌动着世俗的红尘,佛眼低垂,亲见众生行于世的千般姿态。

    薛时依无意瞥见她眉目间那抹稍纵即逝的冷然时,微怔一瞬,又立马若无其事地收敛了神色。

    对了,她想起前世一桩闲谈。

    *

    入寺后用过素斋,薛夫人和薛雍阳就先去歇下了。这些年来薛家为华岩寺添了不少香钱,寺里也专门为他们备有可居的寮房,坐落在最深处,清幽僻静,也不会被香客打搅。

    薛时依去了往生堂。

    她抱着一盒糕点去的。那是天香楼最昂贵的镇楼之宝,时人唤作软黄金。

    续供往生莲位是她每年来华岩寺都会做的事。即使后来出了京,也在其他寺中继续供。

    只是此刻,往生堂还有其他人。

    薛时依看清满堂灯烛前的人时,心里划过一句。

    又遇见了。

    往生堂里满是寂然的檀香,烈日的嚣嚣光焰从高高的雕花窗和朱红的门前落进去,与缭绕的烟雾混在一起,笼着由高到低排列得整整齐齐而安静无比的千百往生莲位。

    莲位重重叠叠,远远望去,似菩萨慈悲地一垂首。

    寺中的僧人敲钟了,钟声递荡,空中尘埃漂浮不定。

    陈若遥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她头微垂,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眼睫颤动着,落了满面清泪,如蒙珠帘面纱,脆弱虔诚,好似神女。

    她身旁四散着燕红润泽的玛瑙珠,落英般零落一地。

    正是方才陈国舅为她带上的那串。

    薛时依直觉现在并不是一个出现的好时机,她抱着食盒,思忖一瞬,藏进了到堂前葱郁的林中。

    等到里面的人起身,出了往生堂,走远得看不见人影,她才拨开眼前翠叶钻了出来。

    往生堂里的玛瑙珠消失不见了,薛时依若有所思地掀起供桌桌布,果然在阴影里见到它们。

    不知道主人怀着如何心情将这堆珠子扫进这布满尘埃的角落。

    盯了它们片刻,薛时依放下桌布,决定等回府后再跟薛雍阳好好说说陈家的事。

    她打开食盒,小心地取出里面的糕点,放进空着的瓷盘。

    往生堂又静下来,檀香里混了一丝丝甜。薛时依跪在蒲团上,默念良久才起身。再睁眼时,眸里含了一层浅浅的水光。

    她一抬头,看见薛爹已站在往生堂门口等她。他等了有一会儿了,暮云合璧,西坠的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爹。”薛时依跑过去抱住她爹,些微哽咽。

    “我有些想他了。”

    薛相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长叹。

    “爹也是。”

    千百莲位中,有一座是他亲手所书,落笔时曾泪盈衣襟。祈佛光接引义子罗子忆,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往生堂香烛旺盛,油灯昼夜不熄,灯油如泪,将思念寄阴阳。

    *

    陈若遥回到寮房时,在门前听见里头传来很轻的响动。她推门进去,一眼看见周行之坐在木窗前与自己对弈,落子声如檐角的残雨。

    “我记得你在华岩寺里有自己的寮房。”

    贵女面色平静,下了逐客令。

    她现在心情不算好,在回来的路上,她偶然撞见兄长和嫂嫂相争。

    作为妹妹,她不欲掺和这种家常,只是正要避开时却听见嫂嫂哭着问兄长,为何明明是一母同胞,他却远不如自己受宠。国舅带礼回京,却独独没有他的份。

    嫂嫂替兄长委屈,委屈他没随母姓,阿爹又早逝,如今在陈家说不上话,仕途也平平。

    她站在两人看不见的廊下,默然许久,不知道该为谁难过。

    周行之不为所动,没有离开的意思,“你从往生堂回来的?”

    陈若遥冷冷觑他一眼,最后在棋盘另一方落座,执子,“是。”

    她坐下那一刻,周行之嗅到一丝极淡的幽香。不是陈若遥惯用的香露气味,而是那日追灯节上被他遗失的香。

    周行之微叹。

    “又是这种香味。”

    陈若遥不明所以,只见他落下一子后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去,头也不回。

    莫名其妙。

    她心里责备一句,独自坐在棋盘前,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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