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烬[刑侦]: 6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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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代熄因瞬步冲了上去。

    长臂一伸,他把人搂入怀中,紧实到要揉进身体里。

    这是时隔两个月,他们第一次见面。

    陈昉又瘦了一圈,被这么一冲,差点趔趄两步。

    听见代熄因吸鼻子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

    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还是伸手轻轻把人抱住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抱了好一会儿,代熄因像是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陈昉身体的温度,三两下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就把人包住起来,一条拉链直接拉到了下巴。

    他的眼睛和鼻子红红的,陈昉忍不住拍拍他的背:“赶紧上车吧,这外面也冻。”

    车里暖气一开,两个人都暖和不少。

    发动机启动,窗外接连不断变化的风景代表车辆正在高速移动。

    但直到车开进陈昉家楼下,代熄因都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张嘴封锁得紧紧的。

    陈昉又怎会注意不到他的小情绪,原因也猜到了三分。

    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回弹轻响,他干咳一声:“走吧?上去坐会儿,喝口热茶?”

    这句话如同按下了某个开关。

    代熄因蓦然转头看他,双眼更红了一些,如同蒙上了一层赤色的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待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到底是躲不过。

    陈昉动了动唇:“不……”

    “为什么不告诉我?”代熄因再也绷不住,声音拔高却有些沙哑,“你知道这两个月我都是怎么过的吗?我以为你真的要坐牢至少三年!我必须像个电风扇一样,不断地转,局里所有需要加班、需要外勤的活我全揽了,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满脑子都是那天你转身离开的场景!”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打听消息,翻烂了法律条文,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才能帮你减刑!我费尽心思,不过是想能多见你几面!结果呢?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里,我现在觉得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没想到代熄因会这么激动,陈昉也愣了一下,才解释道:“这件事,除了雷昱,没有任何人知晓,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代熄因凉凉地笑了笑,眼里并没有笑意,“原来我也是被分在了你不相信的人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微微蹙眉,陈昉迟疑着说,“只是……因为我摸不清拘留所内有没有团伙人员的眼线,所以没有办法告诉你。”

    “那你们决定计划之后,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轻不重的一声反问,让他一时语塞。

    深深吐出一口气,代熄因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噢,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一定会阻止你,对不对?”

    抿了抿干涩的唇,陈昉松开嗓子眼:“计划设定之初还不够完善,说了也许没人会同意的。”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握拳收紧,代熄因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永远支持你,不管发生什么。”

    陈昉的脸色白了白,却没有否认。

    车里该是暖洋洋的,可四肢却僵劲得不能动弹,代熄因瞧着他好一会儿,兀自嘲地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不过是个刚入社会不久的毛头小子,永远沉不住气,只会感情用事,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是不可信的玩笑,和放屁也没有区别?”

    “我没有……”陈昉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代熄因的好些句质问,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曾有的顾虑。

    他不愿意深想,又被摆在面前。

    “就像你把我对你的喜欢,也当作了一个不懂事的天真念头。”积累这么久的酸楚喷涌而出,代熄因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你仍然觉得,我是那个大学生后辈,是那个可怜的受害者,你对于我所有的关照,也仅仅是出于你对群众的责任,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平等地,把我作为一个已经完全懂事的成年人看待,对不对?”

    陈昉是想要否认的。

    虽然他一直以“警察的责任”来命名他对于代熄因的关心。

    但他非常清楚,如果这只是责任,在他知道代熄因出事的时候,就不应该会产生极度害怕失去对方的情绪,不应该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而应该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听从指挥。

    如果这只是责任,在知道代熄因喜欢他的时候,心头就不会有隐秘的悸动,不会有不愿彻底划清界限的犹豫,不会强行心平气和想要和对方好好谈一谈,更不会愿意继续将对方当成朋友相处。

    但凡面对的是别人,他一定会直白地拒绝,把这个烫手山芋般离扔得越远越好。

    意识到这些之后,陈昉却迷茫了。

    倘若他对于代熄因的不只有责任,那还有什么呢?

    是感同身受他痛苦的心疼?是在家等待他回来的惦念?是不需要思考便为他挺身而出的本能?还是那种……他不敢深究也尚未准备好的情感?

    他的沉默在代熄因的眼里却成了默认。

    深棕色眼中的激动和愤慨,漶漶减弱。

    弱化成一种失意。

    他无力地垂下肩膀,转过头去,将视线投向窗外模糊的街景,不愿被对方看见那种狼狈。

    “你回去吧,我就不上去了,省得碍眼。”

    他成了一潭平静的死水,陈昉觉得心脏就那样被一张白纸划过。

    分明是软的,速度快些却能划出血迹,疼得慌。

    “不是的!”他不假思索抓住了代熄因的手腕,“在你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共同面对一切,义无反顾地相信我的时候,我就不仅仅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后辈去看待了。”

    代熄因猝然抬眼看他,瞳孔中的生机因着这一句话复苏。

    那眼神太过炽热,烫得陈昉松开手,他微微偏过头,继续艰难地剖白:“你在我眼里,是一位能够完全信赖,并肩而行的战友,所以……我不愿意失去你。”

    怔了怔,代熄因眼中一闪而过无数的情绪,好像转个不停的万花筒,直到零件生锈,器械损坏,终于释怀地笑出声。

    也许是那笑过于开朗,陈昉以为他的心结解开了,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来得及到结尾——

    “如果我想吻你呢?”

    空气的流动一刹停滞。

    对面的人收了笑容,波澜不惊盯着他。

    代熄因又平静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当战友,可如果,我想吻你呢?”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收归耳蜗,盛川无缘见到的大雪,停在了开裂的漠河冰面上,停在了遥远的埃菲尔铁塔顶端,更停在了迤逦的喜马拉雅之巅。

    八楼夫妻的争吵声,六楼播放的电视声,三楼锅碗瓢盆的清洗声,以及车内空调的嗡鸣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血液一股脑冲上太阳穴敲出的闷响,是牙齿因巨力挤压摩擦的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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