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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叽文学网www.wajiwxw.com提供的《齐王本纪》 9、誓言前定(第3/3页)
一个耳朵听。他歪着头审慎地端详了陆霄一会儿,相信此事已经得到最完美的解决,于是满意足地转过肩膀,在雪窠子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缩起身体。不一会儿就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了。
然而陆霄不能这样睡着。
他拼命地回忆。
那是四年前,身边的孩子要给自己一个玉壶。自己并不知道贵贱,只是觉得好玩,就懵懵懂懂收下了。陆鹤夜里看见,一句话也没有问,立即把他捉来打了一顿。陶章只在旁边抱着臂看着。打完了,两个人在炉火边上给自己讲:要做一个高风亮节的人,不要耽溺于别人的奉承、不要耽溺于别人的奉送。
从此后陆霄再也不敢拿别人的东西,连吃了同窗的一块糕点,第二天也要还一块给人家。
后来父亲升了更大的官。可几年之后,他家里仍旧是松木的桌椅,母亲出去见人也从不穿戴金银。冬日家里还买湿柴烧。
一个这样清正的人,会做一件非常明显的钻营的事吗?
陆霄心中稍稍安定。但是仅仅片刻之间,一阵电火流入脑海。他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
这样一想——父亲的确是忽然一路高升的。
那年天子来黑水台围猎,山中的马熊发狂扑了人。轮值的四个侍卫慌忙上前制止,尽数被划穿肠子。陆鹤便是第五个人——那天本不是他轮值。陆鹤奉旨在围栏外头待命,听到骚乱一跃而起,于百丈开外一箭射死了马熊。惠帝传他进去询问,又看见破损的熊头,大以为奇,赐钱币两千、绸缎百匹。
可见那一日天子并不在围场上。
可后头怎么变成了护驾有功,擢升中护军副统领?
陆霄觉得不该是这么样。父亲养育起自己十数载,朝夕相对,父亲教会了自己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最清楚父亲是怎样的人。
更何况自己是做儿子的,从来没有儿子去妄自揣测父亲的道理。
可是……可是宁书郢的心是袒露出来的。小时候他是贵族子弟,口无遮拦。后来天下大乱,朝生暮死,他更没有理由向自己编造这种细枝末节的谎话。
陆霄把一只手臂抬起来,蒙住眼睛。
父亲和母亲都走得太远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宁书郢花着脸孔静静地躺着,躺在雪窠子里枕着湿漉漉的石头,一直磕磕绊绊地吐出鼻息。
宁书郢应当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陆霄摸了摸宁书郢肿得热热的半透明的眼皮,又收回手,满脑袋乱糟糟的心绪。他从没想过宁书郢会是这样的人——比起说是一个冷漠的人,不如说像一头幼年的、懵懂的动物。陆霄心里感到又幻灭、又新奇。
谁会相信。
当朝侍中家里的一位如珠如宝的、最小的孩子,身上却毫无诗书的影子。如果摸一摸他的手心,会感到又热又多茧,像在摸老虎的一颗肉掌。
陆霄暗暗地哂笑。
他想,当初跪在宫墙外一齐给天子贺新年的那些他的同伴们,他们连宁书郢的靴子都不敢看,生怕这个小小的孩子停下来说话。宁书郢曾经在这些下等官员的子弟中传播出一种名声:能言善辩,引经据典,是个眼高于顶的望族贵子。每个人都想着,如果宁书郢停下来,停在自己身边,他开口说话,说出锦绣的辞章。那么自己灰着脸,讷讷无对,岂不成为满场的笑话?
可是宁书郢从来也不说那样的话。宁书郢睡醒了睁开眼,只会鼓着下巴,干瞪眼,仿佛在说:这如何过下去。雪下这么大!把我的靴子埋起来了。
然后他就像个羚羊在雪地里蹬脚,把所有的碎雪都甩到陆霄身上。
只有陆霄一个人知道这样的秘密。
陆霄躺在宁书郢身边,在一地的静谧的雪色里听着轻轻的鼾声。他突然开始自责今天听了宁书郢的话,没有拿那条毛毯。如果有东西能够把宁书郢的脸包起来的话,他脸上的冻疮就不会再流水了。
宁书郢今天一定很累。他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自己个子高,明天可以背着他走一段。
陆霄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天上的雪,祈祷明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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