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妇: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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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片刻,忙软声应了。

    屋子里站满了人,宁毅伯性情孤高,与身边人都不亲近,妾侍子女们敬畏他得很,便在此时,也只敢遥遥站在外间探望,不曾轻易凑近去献殷勤。

    床里只坐着乔夫人一人,祝琰在帘外手捧药碗半蹲半跪。

    乔夫人数落她道:“太医说这药需得定时定量服用,他不肯用,你们就眼巴巴这么瞧着?一个个道貌岸然说什么‘孝服顺从’,我瞧是各自心中有鬼、不怀好意!”

    这话说得极重,但乔夫人向来威重,众人皆不敢辩驳,只垂首呐呐听着她斥责。

    乔翊安微微蹙眉,快步来到里间,众人小声唤“大爷”,纷纷让出路来,令他走到床前。

    浓黑的药汁溅了祝瑜半片衣袖,连雪白洁嫩的下巴上也沾染了些许。

    不用问,单瞧情状就知道是怎么弄的。

    父亲病重,母亲脾气不好,又急又怕,难免拿身边人出气。

    祝瑜身为长媳,跟在母亲身边理事,自是首当其冲。

    她垂着头,瞧他上前便起身稍退数步,一言未发地将距离拉开。

    乔翊安心里说不出的烦躁,脸上却是半点不显,眼尾微扬,带了几分笑,“母亲言重了,父亲病重,大伙儿无不是辗转挂念,寝食难安,大清早就过来侍奉。”

    他摆摆手,“你们且先退下,屋子里用不着这许多人。”

    外间立着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屋子里紧绷的气氛霎时有所缓解。

    祝瑜正待同众人离开,听得身侧乔翊安又开了口,“再盛碗药来。”

    他没唤她名字,她亦不曾朝他看。

    可这样的语气,声调,长久以来同床共枕一同生活养成下的默契让她知道,这话是他在对她说。而不是对外头守着的下人。

    祝瑜没吭声,在两个侍婢拥簇下走去了外头。

    身后传来乔夫人压抑的低泣和乔翊安低声的安慰。

    “夫人,奴婢替您擦拭擦拭吧。”侍婢小心翼翼地取了帕子奉到祝瑜面前。

    被掀翻了碗,泼了这一身药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为什么,她现在连难堪或是委屈的情绪都不会再有?

    她仿佛变得麻木了,不论是对乔夫人的刁难,还是对外人的眼光。

    这世上除了琴姐儿,兴许再不会有让她情绪起伏的人。

    她摆摆手,“不用了,待会儿回去换。”她觉着有些累了,在屋里站了半上午,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如果乔翊安没回来,大抵是要饿着肚子扛到乔夫人午睡的时辰。如今他来了,有他周旋,乔夫人的脾气就会收敛……

    “你再盛碗药,给大爷端进去。”祝瑜吩咐那侍婢,自己扶着门框朝外走。

    帘子掀开,刺眼的光线照进来。

    空气中充满了甜香的花的味道,祝瑜在门前撞见了那个近半年来备受乔翊安宠爱的女人。

    小妇人瞧见祝瑜很是慌乱,上回被狠狠责罚过的伤还没好,素白娇嫩的手上如今还留着隐约的疮疤,她知道面前这个女人不好惹。

    如今她羽翼未丰,不适宜跟对方硬碰硬。

    她忙瑟缩着弯下膝盖,朝对方行礼,“大、大奶奶,奴、奴婢在这儿等、等大爷……”

    祝瑜没理会,甚至没瞧她一眼,招手唤过小婢,扶着婢子的手去得远了。

    小妇人站直了身子,朝着祝瑜离开的方向目视良久。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留在乔翊安身边。

    那些人背地里都传,说她生得肖似原先亡故的那位夫人。

    **

    夜里乔翊安照旧宿在新人房里,在窗前拿着本书反复翻看。妇人换了寝裙,身上沾着凉沁沁的水珠滚进男人怀里。

    他顺手拥住她,将头枕在她腰窝上依旧在翻书页。

    “大爷,您看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么?”

    乔翊安不答,拍拍她的背低声道:“你先睡。”

    妇人哼嘤一声,撒娇不肯。她才十七=八岁,正是娇婉可人的时候,往常她撒一撒娇,便是要摘天上的月亮,他也会应允。

    “人家想要你陪……”

    在腰侧摩挲的手掌落了下去,乔翊安坐直身,蹙眉道:“你先去睡。”

    这话说得依旧温和醇润,却莫名叫妇人觉着森寒。

    上一次他这样说话,还是祝氏要罚她那回。

    他甚至脸上还带着一贯的笑,不咸不淡地说出让她惊心的字句。

    “既是夫人要你去浣衣,你去便是。”

    她原是可怜兮兮要求他来为自己做主的,她不明白为何他竟没有替她开口说话,竟由着旁人对她说罚就罚。

    妇人再不敢多言,软绵绵地应了声“是”,乖巧地移步到里间钻进了床里。

    月色清幽,乔翊安翻着手里的药籍。

    依书上说得来看,父亲的病只怕是……难有起色。

    太医们言语婉转,所谓“将养一阵”,便是药石无灵之意吧?

    乔翊安坐在淡淡的月色里,也曾生起过一丝,想与人倾诉的念头。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他自嘲地笑了笑。

    想到半个多月前,身边侍从回禀的消息。

    “午后夫人在净慈寺躲雨,遇着了没来得及走脱的李肃。”

    “夫人屏退左右,同他说了几句话。”

    “夫人出来后,双目红肿,似乎哭过……”

    短短几个字,却令他怔了良久。

    她那样倔强的性子,试过为谁哭?

    便是他作弄她再狠,待她再如何刻薄,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为了那个低贱至极的男人,她竟哭了?

    乔翊安出奇的,并不觉得愤怒或难堪。

    他只觉得可笑。

    原来在她心目中,他这个国丈大人,伯爵世子,还比不上一个亡命天涯的无名小卒。

    可笑,真是可笑……

    四月下旬,京城接连下了数日大雨。

    宁毅伯病情急转直下,于四月二十清晨殁于别院。

    乔氏发丧,连皇帝也亲自到场吊唁。

    祝琰陪嘉武侯夫人一块来探望乔夫人。

    在上院后堂,单独见了祝瑜。

    “不用担心我,乔家如今这个身份地位,发丧这等事也轮不着我操心,自有宫内司和礼部的人出面操持,这都是皇后娘娘的体面。”

    祝瑜拍拍祝琰的手,示意不用为自己担心。

    “但我不能不担心。”祝琰捉住她的袖子,将她按定在自己身边的椅上,“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姐姐,你何苦一个人扛?当初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开导过我,你陪着我一个难关一个难关的过。如今你有事,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外头传成什么样了,姐夫再如何胡闹,不可能连皇后娘娘的体面都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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